魚翅與粉絲

　　父親的一次生日是在南方過的。那天，我們在廣東的一個旅遊城市裡最高級的一家酒店給父親慶生，一起的還有一位曾經在北大荒當過知青的朋友，一對來自東北家鄉的母女，是親屬。小女孩只有五歲，還在學前班。

　　酒店是港人開辦的，金壁輝煌，煞是豪華。那天的家宴，也因為我自小以來還是第一次給父親慶祝生日而變得十分的隆重其事。

　　那天，喝的是洋酒藍帶，吃的是精美的粵菜。一百八十元一盅的魚翅，我們每人上了一份。父親臉上是笑的，不過還是有點稍嫌豪奢的責備。他笑着說：“姑娘啊，與其吃這頓飯，還不如買個金戒指了。”父親說是說，但是他還是明白我的，因為金戒指什麼時候都可以買，卻取代不了這餐飯。所以，父親依然開心。

　　現在想來，我還是蠻安慰的。老一輩人，總是很節儉的，哪怕是不大會過日子的習慣於大手大腳消費的父親。在北方的父親，不缺酒肉，但是像南方的這種另類的奢華，他也是不多見的，尤其是和自己家人一起。金戒指很多人手上都有，但是這餐飯，卻是很多人一輩子都吃不到的。

　　那天的晚宴很快樂，只有那五歲的小女孩因為眼困或者是不合口味，魚翅只是吃了一口口就不肯吃了。那媽媽怕浪費，只好端過女兒的魚翅三口兩口的吞了下去。

　　酒足飯飽，一行人昂然離開酒店，我笑着問那女孩的媽媽：“今天的菜怎麼樣？”

　　那女人的老公是當廚師的，自己也在飯店工作，在北方可謂是吃上的見多識廣，唯獨對粵菜還不很熟悉，除了這次來南方玩見識了粵菜，以前是一點印象沒有。見我發問，算是問到她專業上了，女人馬上來了精神：“都說廣東菜怎麼怎麼好吃，我看做的一點味道也沒有。尤其是那碗粉絲，硬撅撅的，都沒有燉爛，要不是怕浪費，我是怎麼也吃不下第二碗了。”

　　父親倒是心細的，看我尷尬不已，趕緊接過話茬兒：“這就是你沒見識了，那是魚翅呢，一桌菜里，這是最高級的。”

　　女人紅了臉，嘟嘟囔囔的嘀咕：“這就是魚翅啊？我還當是粉絲呢，也沒好好嘗嘗。”

　　其實，對於普通的東北人來說，魚翅真的不如粉絲好吃。看着一樣的質地，都是雪白透明的，但是粉絲卻更容易入味，燉肉就是肉味，燉魚就是魚味，燉雞就是雞味，因而更容易被人喜愛。而魚翅，就是卓爾不群了，寧可慘白着硬挺着，也不肯吸收大眾的滋味，把自己混同於粉絲。

　　可是，真正上得檯面的，到底還得是物以稀為貴的自己也不肯紆尊降貴的魚翅，而不是什麼菜里都可以插上一味的粉絲。

　　這餐飯已經過去有些時日了，但是關於那魚翅和粉絲的誤會，卻常常因為對父親的日漸彌重的想念而讓我記憶猶新。

　　※作者：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