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山

　　家鄉的山，只是一座座綿延天際的低海拔峰巒，碧藍的天空下，一道道優美的弧線直畫天邊。山裡，群峰環抱着哺育我成長的古樸淸幽的小鎮，一座座潔凈的農家瓦房就像一座座搖籃，被大山輕攬於懷。而我在大山厚重和慈愛的胸懷裡，被細心呵護着成長。

　　在這樣一座搖籃里，一切都是那麼的清新美麗。每一條山間小溪，每一株林中小樹，甚至每一片盈盈綠葉，每一朵艷麗山花，都譜寫着山的秀麗、憨厚、淳樸和豐饒。

　　家鄉的遠山，懸崖峭壁上，岩石下，斜坡中，都生長着蒼翠的松樹。不論在多麼惡劣的環境下，仍然聳入雲霄。雖然沒有花的艷麗與芬芳，卻有着強大而旺盛的生命力。春夏秋冬每一個季節，以它的正直、樸素、堅強的軀幹，展現着內在堅強的品質。在兒時心靈中，家鄉松無疑是心中的巨人。那種正直、樸素、堅強的內涵，是高尚品德的具體化身，有一股深邃的激勵力量。

　　山林里還生長着許多楓樹、白樺樹等許多不知名的樹種。不知是風吹紅了楓葉，還是楓葉染紅了秋天，這些樹為家鄉秀麗的山川添加了一筆濃重的秋韻。每年深秋霜降前後，葉子由綠變紅，遠遠望去好像一片片燃燒的火炬，真可謂“萬山紅遍，層林盡染”，一幅動人的天然秋色圖。碎紅撼枝，“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夕陽晚照、紅葉漫山、如火如荼、熊熊燃燒。那紅了的楓葉，燃燒着澎湃的激情，點燃着生命的活力，留守着秋天最後的美麗，使家鄉的青山越發顯得嬌艷惹人。

　　兒時之夢常走進林莽。走進林莽便夢想化作了林中的鳥兒而振翅飛翔。一直喜歡並且羨慕林中的鳥兒，能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自由自在地低旋飛升。不自覺中蘊育着洒脫不羈的快感，潛移默化着自由於更廣闊天空的洒脫。

　　那時，經常在秋日裡跟着鄰居去山裡捕一種不怎麼好看但叫聲婉轉的畫眉鳥。捕鳥時，在一座山腳下支起一架柔柔的絲網，絲網下放一隻裝着畫眉鳥的竹籠。每當籠中的畫眉鳥叫起時，遠處的山頭就有畫眉鳥的叫聲由遠而近，飛來后都被沾在絲網上動彈不得。好聰明又殘忍的人類，掌握了畫眉鳥之間一山不容二鳥的習性！那時，心裡常罵畫眉鳥的好鬥，蔑視它們的愚笨。如今，想起兒時鳥籠里被捕鳥兒的撲楞亂撞，才意識到自己也曾經如此殘忍地扼殺了自由。

　　哦，自由，誰不渴念更廣闊的天地？大山裡，一個飛翔的夢在寒窗下纏繞了十年。終於有一天，大山的孩子收到了山外的一紙通知書。那時，鄉親們沸騰了，親友們奔走相告，紛紛前去慶賀。於是，清貧的家從後院起出了埋藏多年的三壇老酒。那酒，醉倒了好多個青壯年漢子，也熏得那一雙雙老眼通紅通紅……我知道，那是一種沉重，包含有一份感情，醉的是酒，痛的是心，那個飛翔的夢也是他們的曾經，山外青山天外天，大山裡的一代代人都有着探究的渴望，而在我身上，只是他們所寄託的一部分得以實現。

　　臨別，在村口小路上站定，前方的路向天邊逶迤。我向遠處青山久久深情而凝重地注目，再次把大山的身影在心中鐫刻。哽咽着拜別外公外婆，長辭了淳樸的父老鄉親，望一眼少年的夢裡紅顏，揮揮手，收回早被淚水模糊的目光，一步步朝山外走去。心裡頭有些發沉，因我知道，我脊樑上背負着大山的一個夢，一個悠遠而深邃的夢，一個一代代大山兒女的希望之夢。為這個夢，我必須無愧於大山哺育我的恩情和賦予身上的責任。此一走，走成了一去不回，只帶走了那山、那水、那樹、那風、那景、那情……

　　家鄉的山，如一位博大精深，沉穩睿智的哲人，開闢了我混沌的天地。高大、巍峨、滄桑，時時入我清夢，給我以嚮往、渴盼和啟迪。夢裡青山，青山不老，如一盞心中神話里的阿拉丁神燈，永遠在我人生風雨中閃耀着不滅的光明。

　　本文作者：江樹遠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