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煙

　　以前，我是一桿頑固不化的老煙槍。現在，已經脫胎換骨，站在了無煙者的行列。

　　在我的記憶里，第一次抽煙，是八歲的時候，堂哥結婚，為接待客人，堂哥家桌上、牆上到處都擺放着名為“朝陽橋”的香煙。我趁大人沒注意，便偷偷取了一支來裝腔作勢，見無人管，便溜到僻靜處，動起真格來。煙剛點燃，一口猛吸，煙經口過鼻而出，嗆得我咳嗽不止，淚如泉湧，好不難受。我那氣，全灑向那支正在燃燒的“朝陽橋”——用力將其甩出，覺得還不減氣，又跑去把它踩滅、揉碎……從此，我對煙敬而遠之。

　　1973年，我初中畢業，推薦升學無門，便隨大哥學木匠。木匠是重體力活，干累了就得歇歇氣。抽煙是匠人歇氣的最好方式。為此，我被迫學抽煙。當時，條件好的主人，一天給一個匠人一包香煙，條件差的，就只能提供葉子煙了。有了第一次吸煙的深刻教訓，我無論抽香煙或葉子煙，都為醉翁之意，旨在歇氣。抽葉子煙很講排場，首先是裹煙：先將煙葉掐出長度三公分左右的二至三段，再將每段里直，然後依次裹起，大小以小指粗細為宜，煙裹好后，將其夾在耳上。第二步收拾殘局，就是把散碎煙葉收起。第三步掏出簡易竹筒煙桿，吹吹后把煙插上，點然便優哉游哉地吸起來。後來為了操老道，顯資格，我還買了銅質煙嘴、煙斗和牛皮煙袋。銅質煙嘴長三公分左右，煙斗與桿成九十度角，其桿長與煙嘴相當，煙嘴與煙斗之間我用竹筒連接起來，竹筒長約十公分，竹筒上栓着連接煙袋的繩子。煙袋長十五公分、寬五公分、厚三公分左右，分外套和內盒兩部分，外套是個長方體的筒子，內盒套在外套裡面，可以滑動，將裹好的煙捲整齊地放在內盒裡面。取煙時，滑動內盒與外套分離，揭開內蓋就可以將煙取出。栽煙之前，將煙斗在鞋底邊敲敲，再用嘴將煙管吹吹，栽上煙，才算完成抽煙的準備工作。煙桿叼在嘴上，煙袋在煙桿下晃悠。為了趕活路，煙未抽完又幹活，經常熏得眼淚直流。正因為如此，煙進口過肺出鼻腔的情況，時有發生，如此反覆洗禮，我逐步成長為一個標準的、合格的煙民，抽煙常常玩吐煙圈遊戲——后吐出的煙圈能穿過先前吐出擴散了的大煙圈。

　　“四人幫”倒台後，幾經撥亂反正，國家考試製度恢復，1978年，我考上師範。因經濟條件限制，三年師範學習期間，我沒有抽煙。奇怪的是，並無不良反應，也無煙癮發著。這是為什麼，我至今百思不得其解,也許是我吸煙根本就沒有上癮的緣故，抑或是我當時年輕，適應力強的原因，也不排除猶如解放初的鴉片鬼那樣的客觀環境所致吧。

　　1981年，參加工作后，我的煙癮死灰復燃，但抽得很稀，以至於1990年調機關工作時，身邊的人都說我不抽煙，不喝酒，生活習慣好咧！在機關辦公室工作，成天與筆杆子打交道，做的是文字組合遊戲，費神用腦筋，加夜班趕材料是家常便飯，煙癮長足發展，從才到機關的一天幾支，發展為半包、一包、一包半、兩包……戒煙之前，我基本上是一支接一支地抽。每天早上起床，第一要務是抽煙。飯後放下筷子，所做第一件事是抽煙。除了吃飯睡覺，嘴上都叼着一支香煙，好像我的嘴巴的主要功能就是叼煙似的。在家休息看電視，茶几上除了香煙、煙缸、打火機外，就只有茶杯和遙控板了。滿屋烏煙瘴氣，家人被迫吸煙，口角爭端時有發生，和諧家庭與我無緣，親戚六眷好言相勸，承諾戒煙口是心非。只要置身社會，接待客人煙在茶前，求人辦事煙打起板，三朋四友相見敬煙爭先恐後，辦公室同事用煙你來我往。煙，在我的生活中，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1996年，因任職入事業單位工作。回想過去，事業單位人員調資，與公務員同步，我的抽煙之耗並無朝不保夕之感。另因人年輕，煙對我的危害並不明顯，也就沒有戒煙的內在動力。就這樣，我在被尼古丁侵蝕的歲月里，在家人的嘮叨和罵聲中，在親朋好友勸我戒煙的呼聲下，披荊斬棘，一路走來，照抽不誤。煙癮與時俱進，身體每況愈下。

　　抽煙，消耗的是錢財，燃燒的是生命。戒煙談何容易，多少次，戒后再抽，變本加厲。就這樣，我多次下決心戒煙，又多次半途而廢，無功而返。

　　隨着煙癮的增大，單位又發不起績效工資，我的1500元工資收入，僅吃飯穿衣人情客往開銷，都捉襟見肘，入不敷出，抽煙之耗難以為繼。況上有九十高齡雙親健在，下有大學生在讀。經濟狀況窘迫，戒煙勢在必行。且抽煙對身體的危害日趨嚴重，戒煙的內在動力呼之欲出。上述原因雙管齊下，我的戒煙思想，再一次變為了行動。由此可見：戒煙如果釜底抽薪，客觀條件不可抗拒，收效必將事半功倍；戒煙若為身體所迫，內在動力意志堅定，結果當然水到渠成。

　　2011年8月中旬，我獨自一人坐在客廳，望着茶櫃里的三包天下秀想：我將它們抽完，一定把煙戒了！我產生戒煙的想法，既有迫與經濟條件的無法，亦有身體狀況的無賴，還有家人嘮叨的被迫，更有別人抽六十元一包的中華、自己抽四元一包的天下秀都囊中羞澀的被羞辱的心態的驅使。

　　踐行戒煙的諾言一周以後，老婆才知道我在戒煙。但是，這一周，我忍受着身體不適的嚴峻考驗——睡眠嚴重障礙，頭偶針刺疼痛，胃感強烈飢餓，四肢局部麻木……為與煙癮鬥爭，我在內心深處鼓勵自己：堅持就是勝利。想睡覺，就來他個昏睡百年；飢餓襲來，進食照舊；為了轉移煙癮發著時的注意力，老婆每晚伴我到嘉陵江游泳……一周以後，身體不適逐步消失，潛意識裡對煙的要求異常強烈。一月以後，別人抽煙的誘惑，勾起煙癮由然而生，抽煙之念，在內心深處揮之不去。四個月以後，無所事事之際，煙癮不請而至，僅一閃而過而已。

　　通過這次戒煙，我有戒煙難也不難之感，難的是無法拒絕好友的敬煙，更難的是開會、赴宴的桌上擺着名貴的香煙不抽白不抽，抽了當沒抽的場面；不難的是囊中羞澀，想抽煙沒有錢買煙客觀現實。

　　2011年底於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