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我戒煙

　　大年初一，我戒煙了。

　　我是個十足的癮君子，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年的煙齡了。

　　學會吸煙，還是剛參加工作那會兒，我才十九歲，人又沒長開，乍看也就個半樁孩子，一臉的稚嫩。那時，看別人吸煙很酷很Men，為了證明自己不再是男孩已經是男人，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成熟一點，老成一點，加上同事們的極力攛掇與調侃，最終加入了煙民的行列，從此就上了賊船下不來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開始吸的是禿屁股的，後來換成帶把兒的；開始是幾毛一盒，後來就漲成一塊、兩塊、五塊、十塊一盒。而且還越吸越多，開始偶爾才點一根，後來是一天一包，再後來基本上一天兩包。

　　工作的前些年，做教師，工資不高，比較清貧，社交圈圈也小，吸煙吸得相對較少。五年後，工作調整，進了機關，接觸面廣了很多，最主要的是負責文案，單調，枯燥，乏味，還特別勞神，費腦筋，往往寫着寫着就卡殼了，然後點上一支煙，靠在椅子上，閉目養一下神，陷入長長的思考，一支點完，再續上一支。最怕的熬夜。做文案的都知道，熬夜是家常便飯，一熬就是半宿，甚至通宵達旦，常常盯着稿子，眼皮子沉得睜都睜不開，眼睛又干又涉又疼又流淚，這時候，全靠吸煙提神來撐着了，寫一會兒抽一會兒，或者邊寫邊抽，邊抽邊想，稿子寫完了，煙也抽了兩三盒。

　　再後來，文案不做了，煙也離不了了。特別是大家有事沒事到辦公室來，知道我是個煙鬼子，總要時不時遞上一支。辦公室沒人了，上上電腦，讀讀報紙，看看材料，沒着沒落的，手空空的好像沒地方放，不自覺地煙就點着了，以至於抽煙成了條件反射，一種下意識。有時候，嘴上叼着一支，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又拿上了一支。

　　吸煙不好，我當然知道。

　　前些年到醫院體檢，醫生就告訴我，肺黑了，體檢一次，醫生說一次，勸戒一次。不僅肺黑了，雖然天天刷牙，從外觀上看不出異常，但牙的裡面全變黃了，怎麼刷都刷不掉。長期用食指和中指夾煙，夾煙的兩根指頭也被熏得黃黃的，像塗了一層，特難看，別人看見，嘴上不說，厭惡的表情還是看得出來，握手的時候，尤其是面對女同志，更是尷尬不已。任憑怎麼用水洗，用香皂洗，用各種洗滌劑洗，就是洗不掉。

　　我穿過的衣服，幾乎沒有不被煙灼過洞的。挺體面個人，常常因為穿着被煙灼過留下小洞洞的衣服，使自己顏面掃地。

　　因為吸煙，嘴裡經常異味很重，還難以清理，而且，身上甚至頭髮里都散發著濃濃的煙味。跟人說話，從來不敢面對面，特別是不抽煙的人和女同志，唯恐避之不及，以手掩鼻，不扇扇已經給面子了。

　　吸煙的人，就怕沒煙。煙癮一上來，看見別人掏煙，恨不得要下手去搶，好沒出息。

　　俗話說，喝酒難受，吸煙咳嗽。吸煙的人，咳嗽多，痰也多，不管什麼場合，不管面對什麼人，說咳嗽就咳嗽，憋都憋不住，有時咳得氣都喘不上來，自己難受，別人聽着也難受。關鍵是怕吐痰。口袋裡帶着紙巾還好，如果沒帶，又在公共場合，大庭廣眾，那叫一個現眼。

　　我所在的辦公室，基本上兼吸煙室了，整天煙霧瀰漫，繞樑三日不絕，空氣從來沒有新鮮過。煙味還見縫插針，鑽進隔壁同事的房間，城門失火，都殃及池魚了。

　　所有的人都反對我吸煙，最反對的是老婆和女兒。當著外人，兩人都給我留面子，沒有外人，老婆簡直是數鼻子數臉，女兒則是直接上手就奪。所以，想吸煙，要麼上陽台，要麼到外面，在家吸，最好等兩個人都不在。

　　老婆其實是一個特溫柔賢惠的人，二十多年的夫妻了，幾乎沒吵過，沒鬧過。但就因為我吸煙，就因為不讓我吸煙，放過最狠的話，甚至下過最後通牒：只要吸煙，就不給洗衣服，不給做飯，不同房，不同床，有病不伺候。別人對我怎麼樣，我可以無所謂，可老婆孩子的態度，我就不能不在乎了，何況老婆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跟老婆孩子保證，我一定戒。

　　其實，我不是不想戒。可是戒煙那麼容易嗎？如果好戒，世上的煙民能有那麼多嗎？如果好戒，我想，吸煙的人沒有不知道吸煙不好的，沒有不怕死的，沒幾個不想戒的，可戒掉有幾個；如果好戒，也不至於煙盒上很顯眼地寫明了“吸煙有害健康”，偏偏還那麼多人視而不見，該吸還吸；如果好戒，也不至於那麼多專家、教授、醫生以及家人語重心長、苦口婆心、不厭其煩、三番五次地擺事實，講道理，又是教育，又是訓戒，甚至請求、乞求、哀求，也沒見起多大作用；如果好戒，醫院、藥店、網上那麼多戒煙的葯，也沒見有多少管用的。

　　我是真的想戒。我也知道把煙戒掉，與人與己是多大的好事。可是真的很難戒啊。別說戒了，就是開個兩三個小時的會議，中間上趟衛生間，也要抓緊時間抽上幾口。哪天想吸的時候碰巧沒煙了，身上那個難受啊，真的無法形容，煩躁，鬧心，坐立不安，跟無數小蟲在心裡爬來爬去，幹什麼都沒心思，做什麼都沒辦法集中精力，跟電影、電視里毒癮犯了那個勁兒差不多。

　　前些時候的某一天，早上一上班，一位老同志見了我便對我說：“告訴你一個對你來說不好、不利、不幸的消息，中央出規定了，今後公共場所不允許吸煙。”其實這規定我也知道了，但老同志這麼嚴肅、這麼鄭重地告訴我，好像有提醒我該考慮戒煙的意思了。我突然覺得，是不是該藉此東風，把戒煙的事提到日程上來了。我知道，我需要這麼個機會，這麼個理由。正好馬上過年，我決定，就從大年初一開始戒煙，就當它是一難關了。

　　老婆說；“幹嘛非初一。”我開玩笑：“過年關。”我知道，平時在單位，我吸大家也吸，而且知道我吸得還很厲害，突然來個急剎車，別說我不適應，大家也不適應，一起鬨，這事一準兒黃。初一放假，在家了，我說不吸，絕對沒人給我遞給我塞，老婆女兒肯定舉雙手贊成。

　　一切的一切都是吸煙的借口，一切的一切都是戒煙的外因。克服煙癮，最大的內因是自己，最大的敵人也是自己，最考驗的是自己的意志力。我相信我自己。

　　初一，按照慣例，我和老婆、女兒起了個大早，回老家拜年。我不吸煙可以，這一天，不裝煙是不可以的。常年少回家，見了長輩、鄰居，連根煙都不遞，就有點缺乏最起碼的禮貌，最起碼的尊重，有點大不敬啰。

　　一個上午，凈忙着相互頷首、握手、作揖、問候、客套、談笑了，我遞的煙不少，給我遞煙的也不少，我堅定地頂住了誘惑，一概婉言謝絕。實在想吸了，就嗑個瓜子，晗顆口香糖。煙，確實一根沒吸。

　　下午，大家都找自己的樂子去了。我難得落個清閑，正好找了個清靜的地方，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當然，也有用睡覺熬煙癮的意圖，就當一舉兩得了。

　　晚上，約幾個朋友一起玩兒，煙癮就襲來了，大有勢不可擋之勢，吸煙的慾望前所未有的強烈，打哈欠，流眼淚，犯煙癮的各種反應一併湧上心頭。朋友看得不落忍，嘆口氣勸：“還是放棄吧”。我愣是堅持下來了，不過後來幹什麼來着我也模糊了，盡拼毅力了

　　初二，要招待姐姐、妹妹兩家子。本來起得就晚，回家就開始蒸煮煎炸，喝水吸煙的功夫自然沒有了。下午，大人們湊在一塊玩兒，孩子們湊在一塊兒玩兒，我又躲一邊睡覺去了。就差晚上，說什麼也得忍過去。這時候，老婆、女兒給了我最大的鼓勵。兩個人陪着我散步、聊天，分散我的注意力。女兒在外頭上學，能這麼聚在一起的時間不多，所以，我很珍惜。我被親情包圍着，被幸福包圍着。最艱難的時段我挺過來了。

　　初三，我值班，基本無事，我就在辦公室上上網，看看書，寫寫文章，練練字，總之，不讓自己閑着。

　　初四、初五、初六......我每天都在和自己做鬥爭，吸煙的慾望越來越蔫。我打敗了心裡的魔鬼。幾天下來，徹徹底底一根沒吸。所以，初八一上班，我驕傲地宣布，我戒煙了。到現在一月有餘，再沒有復吸。

　　戒煙成功，我自己都佩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