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嶺紅葉

　　峰嶺的樹葉紅了！她在家鄉用手機給我發來短信，告訴我這一令人振奮的消息。再賞峰嶺紅葉是我十多年夢寐以求的心愿，也是同她相約峰嶺賞紅葉的諾言。每年深秋季節，她總是要提醒我。凝視着這短短的七個字，我的思鄉情得到了些許安慰，但同時又感到了失約的愧疚。難為她年年如約提醒我，加深我對家鄉的思念，而我卻忙於生計，年年如約，遺憾依然；

　　我對峰嶺紅葉的眷戀，緣於十年前我在一家報社駐臨汾記者站工作。那時家住在鄉寧，基本上每星期都要回，也曾無數次見過滿山紅葉似彩霞的壯美，但遺憾的是對這種司空見慣的嬌美景色不屑於欣賞。那年，深秋的一個清晨，我匆忙駕車去臨汾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晨曦中，我來到了峰嶺，眼前是一片彤紅的世界，漫山紅遍、層林盡染。極目所望，晨曦初露和紅葉一色，淡淡的晨霧也經不起誘惑被染成五彩的雲；更有遠山疊嶂，滿山雲錦，如彩、如畫、如霞，濃烈無比；彩雲人家，炊煙裊裊，無不透在那句"春色能嬌物、秋霜更媚人"的詩句。紅葉上滴滴晨露折射出霞光萬道。駕車在彩雲間穿梭是何等地愜意！我陶醉在這美麗的景緻之中，忘情地摁了兩聲喇叭，卻驚醒了沉睡中的小松鼠，越過枝間散落一串晶瑩剔透的露珠，我驚呆了。

　　好一派人間仙境，這樣嬌美，而我卻路經千遍不相識，雖然我沒到過香山看紅葉，但我還是深愛上了家鄉的這片深秋醉人的壯美！真想停下來，駐足林間去體驗那份秋的陶醉。但任務在身，身不由己，就在愛忘乎所以地欣賞這美妙的景色之時，轉彎處迎面駛來一輛大卡車，猛驚之下，我急忙打一把方向。險是避過了，可是我車的一隻輪胎卻陷入了路邊的泥潭，前進不能，後退不得，小車吃力地發出"嗡嗡"的吼聲，幾經折騰，就是開不出來。唉！我後悔自己走神，埋怨那位司機佔道太寬，沮喪的心情，焦急的等待。

　　"車子陷住了吧？"就在我焦急無奈時，一個甜甜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回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身後站着一個細高個子姑娘。

　　這地方開車可要小心，一不留神就出亂子。"還愣着幹啥？快搬石頭過來。"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就像遇見老熟人似的，不！儼然是一個高明的指揮官。接着她說，這坑不大，你加油猛衝，我墊石頭，慢慢就會上來的。

　　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在接受老師的批評，我按照她的旨意操作着，突然後輪外擺，嚇我一跳，她急忙喊道：加油，快加油！說話間，車猛然呈90度大擺滑到懸崖邊，我害怕極了，咫尺就是懸崖絕壁。千鈞一髮之時，她毅然脫掉上衣墊到車輪下面，正在後滑的車子就像遇到了主心骨，"嗖"地一聲竄向公路。獲救的我對着已是滿身泥漿的她千恩萬謝，她卻笑了笑說：沒事就好，怪嚇人的。交談中，我得知她叫紅葉，她說她出生在滿山紅葉的十月，她母親就給她起名叫"紅葉"。她說，她母親就是在峰嶺上因車禍身亡的，臨終前她希望把她埋在峰嶺上，等將來這裡路修好了，她要在高高的峰嶺上看看家鄉的變化。"唉！"姑娘嘆了口氣說："咱這路什麼時候能修好呢？"我急忙說："能修好，能修好！""你看，那就是埋葬我母親的地方。"順着姑娘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那被紅葉相圍的小山丘。"母親生前很喜歡紅葉，每年這個時候，我都要來這裡看母親，采些紅葉撒在她的墳頭，也算是對她的一點安慰吧。"說到這裡姑娘的眼圈濕潤了，我被她的真情所打動，鼻子不禁一陣發酸。

　　我告訴她，我也非常喜歡紅葉，剛才就是賞紅葉時忘情走了神，才把車子陷進去的。姑娘責怪我開車分神太危險，並囑咐我以後不能再這樣，再賞紅葉一定要抽時間靜下來去賞，不能再干冒險的事了。我問到："什麼時候紅葉最美，我想寫一篇關於峰嶺紅葉的文章。"姑娘高興地說："你是記者，應該寫峰嶺紅葉，讓人們都知道，峰嶺紅葉雖沒有那麼嬌貴，但它很美！如果你願意寫，我一定會告訴你，只要你能來，我一定陪你看紅葉！"

　　分手時我拿出錢想對姑娘的那件救命的上衣做些補償，答謝她的救命之恩，但被紅葉姑娘婉言謝絕了，只是說：我會等你再來的，讓世人都知道峰嶺紅葉！"

　　自那以後，姑娘如約，每到深秋季節都會告訴我"峰嶺的樹葉紅了！"

　　後來因我工作調動，舉家搬遷。一晃十年過去了，再上峰嶺賞紅葉這一願望在我心中停留至今，已變成十年的遺憾，就像隱藏在我心中的一個巨大的"？"，時常揪動着我的心。一般大紅的東西，皆不能免俗。而自古以來紅葉屬於可以撩撥人情思的那種東西，一如紅豆，可以相贈，那奼紫嫣紅，灼灼奪目，不自覺得會令人想起杜牧的"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花"的詩句。每到深秋我都渴望到峰嶺去續做那場未完的夢，去看看那位淳樸、善良、樸實、大方，有着濃濃鄉情的紅葉姑娘，向她道一聲真誠的謝意和失約十年的歉意！再去盡享那滿山紅葉構建出壯美火紅的風景，深淺濃淡肆意地點燃久違的詩情，端坐在紅彤彤的林海里，沐香風、享火紅的斑瀾，靜等一片紅葉飄落在肩頭，傾聽片片紅葉飄落的聲音，問一聲當年受驚的那隻小松鼠如今可安好？回首激情歲月，那偶過的清風，定能在寧靜心湖盪起層層漣漪。

　　然而，工作、生活的原因卻不能如願，一拖，再拖，終成十年的遺憾。據說，鄉寧要再次打開東大門，在峰嶺山下開隧道，出境再也不需要翻山越嶺了，鄉寧人千百年的夢想終得以實現，這是可喜、可賀的大事。多少年來，鄉寧的東大門被秦王山和峰嶺相阻隔，成為鄉寧發展的瓶頸，山高路險彎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這行路難的山中像紅葉母親一樣喪失了生命。如今這屆縣委，政府領導班子帶領鄉寧人民使這個夢想成真！我為家鄉人民再次打開東大門的壯舉而自豪！我要對朋友講，鄉寧雖群山環繞，但高樓林立，發展迅速，道路是一馬平川，現在的交通完全可以同平川縣市媲美。

　　鄉親們風雪無阻，順利東行的願望實現了。我想，紅葉姑娘的母親在九泉之下也會感到欣慰的！距隧道通車的時間不遠了，以後去鄉寧再也不用翻越峰嶺了，這應該是最後一個深秋季節吧？我想。我想，我得去，一定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紅葉母親，謝謝她養育了一個淳樸，善良的女兒，為她獻上一捧深情的紅葉，告慰她在天之靈，再去續做那再賞紅葉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