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

　　她叫大黃，在達貢山現場比較有名，所有住在生活區的員工都認識她。先赴緬的同事講起過她的故事，起先這裡的人不歡迎她，把它從達貢山送到曼德勒。出人意料的是半個月後，她又回來了，四隻腳全部是血，腰部似乎也受了傷，沒精打採的。可以想到大黃經歷了艱難的長途跋涉，曼德勒到達貢山崎嶇的山路即便汽車也得走8個小時，何況一條狗，她要風餐露宿，路上難免還有比她厲害的野獸追趕。也許是對達貢山這塊土地的眷戀，憑着驚人毅力的支撐，她回來了，於是大家不再趕她走了。

　　從此她成了這裡的特殊業主，成了大家的好朋友。大黃作息比較規律，早上中午我們開班前會，她會準時報道，不同的是參加的地點每天都有變化，我們開會時，她躺在地上靜靜地聽着，開完會便跟着我們去現場，她很聽話，大家忙時她就躺着睡覺。

　　大黃長得漂亮，一生黃里透紅的毛，整整齊齊，脖子上有塊白毛，這便是她與中國狗的不同；脖子與頭過渡的曲線圓滑，倒像貓科動物；再看她的耳朵，耳根處多出一處像耳朵一樣的東西，我姑且把這種耳朵叫成重耳，這就如同我們把雙眼皮的少男少女叫成帥哥靚妹一樣，大黃的重耳也給她增加了一份魅力；人常說狗臉無情，因為狗大多兇狠，狗臉也以黑色居多。可大黃的臉偏偏跟她的膚色一樣，只是嘴角處稍有點黑。所以大黃給你的感覺是像一個溫順的少婦，為此大黃在達貢山狗族中能算上：“第一美女”。

　　我們在一天天地熬着日子，大黃呢，也一樣地在我們周圍來來去去，現場和生活區甚至於周邊的商店都留下了她的足跡。

　　但是隨着大黃的發情期的到來，日子不再平靜。達貢山現場雌雄比例失調，連狗也不例外。母狗本來就很少，何況是這樣美麗的一條狗在拋繡球尋找如意郎，於是幾十條公狗前來為她獻殷勤。晚上，接連不斷的狗吠聲把剛剛入睡的人們驚醒，人們開始討厭這狗吠聲。

　　一天夜裡，我突然在睡夢中聽到玻璃打碎的聲音，以為有人在打架。第二天才知道，玻璃是前排我們廠焊工老劉打的，因為昨晚聽到狗在抓他的前門，老劉於是拿了根鐵棍出去打狗，狗沒打着，一失手打碎了他前排後門的玻璃。據說，當時一條狗正在跟大黃纏綿，其餘十幾條狗為了報復情敵，群起而攻之。為避免那條公狗不受傷害，大黃拖着她的情人來到老劉這裡求救。沒想到驚動了正在做美夢的老劉，差點成了老劉的刀下之鬼！

　　事情終於玩大了，狗吠聲，驚動了公司領導，領導一聲令下：打狗，一個不放！一場橫禍即將降臨在了大黃和她的情侶、同胞們的身上。

　　大黃幸免於難，因為她的主人南師傅出來要保護她，南師傅找過公司領導，也找過有關部門負責人，說不要傷害大黃。領導同事們表示，我們可以不打大黃，但槍棒無情，難免誤傷，並建議他拴好大黃。

　　但她的好多同胞卻慘遭殺戮，我沒有見過打死的狗，聽說很慘，有的甚至腦袋裡打進了鐵螺帽，據說是緬籍保安用彈弓打死的；我也沒有吃到食堂做的狗肉，聽說很香。

　　大黃被管制以後，我們很少見她。

　　在第一次回國休假前，我最後一次見大黃是在露天庫。那段時間我們正從十五冶那裡接收庫房，大黃被一位同事牽着到了露天庫。那時的大黃已經懷孕，但身體還不至於臃腫。好久不見大黃在公眾前露面，因此大家都過來跟她打招呼。我們機械專業整庫的負責人李更生李二哥牽着大黃更是愛不釋手。

　　突然，十五冶保安養的一條母狗在朝大黃示威，發出呼呼的聲音。不好，要打架了。十五冶的朋友和我們都在呵斥自己的狗，企圖阻止她們。狗就跟小孩一樣，在我們呵斥自己狗的時候，對方就更凶，以為沒有人為對方撐腰。於是兩條狗開始接近，準備開火。這時的大黃被二哥用鐵索死死地拉着，我開始為大黃擔心。但因十五冶的朋友在場，我又不好意思開口讓二哥放手，希望二哥識趣些，二哥呢也比較死相，跟他打牌一樣就知道一條道走到黑。我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大黃被那隻母狗撲倒，我說了聲，二哥快放手！二哥終於放手了，可惜遲了，大黃因為一開始的被動，嘴角已被咬破！但仍頑強的抵抗。我們不能坐視不管了，大家趕緊把她們打開。

　　因為大黃吃了虧，氣得要命，瞪着那隻母狗呼呼地在叫。我於是責備二哥，你他媽的不拉偏架大黃能吃了虧！二哥自知理虧，只在一旁苦笑。

　　最近一次見到大黃是在去年12月初，我剛剛借調工程部協助劉二旦拉土修路。那天，大黃由她的主人南寶國牽着，南師傅準備上班去，遇到了跟我一塊負責修路的小吳，他們聊了起來。當時的大黃剛生過孩子不久，大概是因為給小狗哺乳的緣故，比先前瘦了許多，再加上冬季褪毛，毛色明顯沒有以前光亮，而且還露出了黑色的雜毛。

　　南師傅在聊天的過程中說到，如果領着大黃能夠在曼德勒出關，那該多好。我說，回到昆明也是個問題，飛機上不會讓你帶她的。南師傅說，回了國還怕啥，我打的也要把她帶回去。

　　我不禁一怔，那得要多少錢，可我沒好意思說出來。憑南師傅對大黃的熱愛，我想他能做得到。南師傅是我們達貢山三位高級技師之一，平時不苟言笑，我想他一定是個心性高傲的人。即便如此，我還是能看到他陪着笑臉向就餐的同事要吃剩的蛋黃，骨頭等。而他呢，自己食堂打得肉和雞蛋更捨不得吃，給大黃留着。大黃這主兒因為有了這樣好的主人，慣得也不成樣子了，吃雞蛋只吃蛋黃，不吃蛋清！

　　又有好長時間沒見大黃了，大家跟我一樣對大黃的熱情也在漸漸消退，日子在平淡中一天天地走過，畢竟我們來達貢山快一年了，生活環境已基本適應，想家的感覺不像剛來時那麼強烈。但我們仍要感謝大黃，在初次遠離國門的日子裡，它曾不經意間為我們消去了一縷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