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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花香老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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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菜花香老戲情

  老戲在我稍大的時候,就已日漸消沉、顯的冷清了許多。概因時尚的網絡電影和電視進入每個家庭新鮮的緣由吧,家鄉的老戲也就在一切都快餐化的現代漸行漸遠、漸聲漸悄了。說真的,我已有好幾年沒有感受村社唱秦腔老戲的熱鬧場面了。

  又是一年油菜花盛開的日子向我們走來時,我不止一次地想走出校園,徜徉在開滿油菜花的田埂上,盡情享受油菜花那份合著泥土的清香。恰值周末,我便回老家享受那種綠茵園地悠然的寧靜,身處喧鬧之地久了,尤其嚮往那鄉下清幽淡雅花的海洋,嚮往那清新醉人的郁香。

  餘暇之時,欲到戲院溜達溜達,當然也免不了兒子的份,揪住我的衣襟,也想去湊湊熱鬧,無言的默許使他成了我的隨從.戲院就在我二十多年前的小學母校――七里河小學,大約3里多路程。春天的天空晴朗明媚,陽光燦爛,漫步於昔日的上學路上,離思縈懷。油菜花開滿了村莊,庄前屋后金黃閃耀。蜜蜂環繞舞動,碟兒輕盈飛揚。花絮飄鄉,清香四溢。一大片一大片浩如煙海的油菜花,濃烈的春意在明媚的陽光中蒸發,帶着金燦燦的菜花色調,流淌出一浪浪撲鼻的暖香。兒子看到幾隻蝴蝶,就一下跑進路邊的菜花中,努力的追捕飛舞的彩蝶,勸他不要踏傷農人的勞動成果,他似乎根本沒有理會我的聲音,油菜花下傳出爽朗清脆的笑聲,兒時的印象瞬間涌生在我的眼前……

  那時,我和村裡的小夥伴背着書包,徜徉在油菜花旁,放開嗓門,相互爭高,胡喊着粗狂的老秦腔,疲了就安靜地坐在油菜花下,給心儀的女孩寫下滿滿的殷情的話語;靜靜嗅着油菜花的清香,仰卧凝眸着湛藍的天空,暢想朦朧的未來;放學后我們一群孩童在油菜花地里嬉戲,捉迷藏、過家家。我們玩累了的時候,縮卷在草地里美美的酣睡一氣,餓了,摘嫩的油菜徑和油菜花塞到嘴裡嚼,甜甜得。那時的油菜花叢——是我們玩伴的天堂世界。懶的怕干農活,於是就踢着路邊的小石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有時候便在田埂上沉睡到黃昏,然後揮舞着書包,踩着最後的餘輝回家。

  對油菜花情有獨鍾,似乎源於以前出門就能看見油菜花地,還有那生活如同游牧民般的放蜂人,會帶着一箱箱蜜蜂,拉着大狼狗,追隨花地,四處安身。喜歡看成群的蜜蜂在花叢中忙碌,那些花在陽光的照耀下越發鮮亮,惹得蜜蜂四處採花。嘴饞的孩子,會趁蜂蜜專心摘花粉之際,捉蜂蜜,其結果就是反被蜂蜜蟄一口。因親眼所見,所以對“像蜜蜂一樣辛勤耕耘”這句話體會尤為深刻。

  如今,沁香悠遠的金光燦燦黃色花朵,不是讓難以企及的詩人畫家神采飛揚,手舞足蹈,遐想不盡,展箋鋪宣,汨汨流淌嗎?哦!真正不失為之的一種美妙,一種奔放思緒的渲染張揚。本是農民為收穫油菜籽,榨菜籽油而種的,意外地成就了旅遊愛好者,成了踏青,取景的好去處。但當你若是走入花叢中去看,那不就更有花融於你或你融於花的雅趣,直入“人面菜花分外香”的佳境;

  走在林蔭道上,不知誰家的小狗好像認錯了主人,隨前跑后,似乎專門為我這個陌生的鄉客領路,一直小跑步在我的眼前.過了不久,恰和一個孩童時的玩伴相遇,他雖然在外打工,好幾年不見,但因為小時一起長大,他相貌如故。我們之間也不存在所謂主賓之儀,但就在這樣的環境和心態之下,我們的交談言語卻總覺得是那麼得生疏,奄然顯得有些尷尬。相比小時候的暢想欲言,豪無邊際的說話,現在總覺得有些格格不入。我知道,我們不再是二十多年前在油菜花里躲藏的小毛孩,也不是二十多年前徜徉在油菜花旁的楞頭青。他有他的目標,我有我的事業,深摯之間夾雜着一道隔窗。也許這就是因為成長,成長的煩惱,成長之路上的那些坎坷也需要用些美麗的東西去填補。總要失去些美好,而那些美好卻隨着時間的流逝一去不復返,變為“成熟”的祭品。現在我們多遠離家鄉,真感覺有點情隨事遷的感覺。

  走過一村又一村,透過路邊的白楊樹,極目望去,草木綠意正濃,嬌嫩中透出勃勃生氣,這綠意越往高處越淡,逐漸地與碧藍碧藍的天空融在一起,大片大片的黃花就被牢牢地鑲嵌在山谷中,而黃花似乎並不屈服於外面綠色的束縛,這兒突出一塊那兒突出一塊,不斷地張揚着自己的個性和自由。這情景猶如兩條綠色的飄帶,中間裹着一條黃花的飄帶,隨着起伏的山脈纏繞着、飄舞着。三條飄帶從遠處一直匯聚到我的眼睛里,我牽動着它們,它們也一同牽動着我,牽着我的眼,牽着我的心,一直牽向遠方……

  一村唱戲,方圓四周的村子都要熱鬧好幾天。演戲的日子,四面八方的村民們早早吃過飯,成群結隊地帶上凳子,急匆匆的從我的身邊經過趕往戲院.從遠處飄來的悠揚曲調和字正腔圓的唱腔更讓他們加快了腳步,要趁早搶佔一個好地方,有時會因為一塊“風水寶地”相互爭得臉紅脖子粗。我順着高音喇叭隨着人群從側門進入到了戲院.哦,還是我上小學時的老戲台,戲樓色彩灰暗了許多,上面的花紋已經模糊不清,檯面兩邊的對聯已經破舊不堪,上面有一個紅色橫幅:固原市戲劇和諧藝術團.鮮紅的橫標與古舊的戲樓顯得並不那麼和諧.台前圍滿了許多的男女老少,中間的平地上,有條凳的坐了條凳,在低矮的馬扎子上坐着抽着老旱煙的老頭、不時的傳來幾聲乾澀的咳嗽聲;有的站在土堆上,有的年輕人還騎在摩托車和並不整齊的自行車上.他們都個個神情專註,期待着大戲的開演,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十五分鐘過去了……,很多的觀眾焦急的嘴裡咕嚕着,不時的挽起袖口看看時間……

  記得小時候,農村沒有什麼文化娛樂,看大戲是人們休閑娛樂的重要形式。那時把觀看秦腔的演出叫做“看戲,兒時的我在湊熱鬧的空隙里,皈依了秦腔。跟着大人去“跟會”,順着人流去“看戲”,舞台上的唱、念、做、打鼓舞着觀眾,那時也沒人鼓掌,但是叫好聲震天的響,在一個少年疑惑的眼神里,不明白究竟是什麼魔力在控制着台下的觀眾,由於對藝術的執着,秦腔便用它獨有的魅力緊緊的吸引了我。有時候台下的秩序並不大好,尤其到了夜晚,顯得更加糟糕,那年月還沒通電,唱戲用的是汽燈。兩盞晶亮的汽燈往台上一掛,滿台通亮。紫紅的幕布,滿天的星斗,黑壓壓的人群便構成了壯觀的鄉村夜景。戲場里都擠滿了人,人腳動彈不了,身子一會兒往左側,一會兒往右側,像是五月的麥田,颳了風。四邊的人都站着,站着的越站越多,就向里擠,擠得中間的人坐不住,也全站在了條凳上。那些娃娃們從戲台的牆頭爬上去,坐在台上兩邊,被攆下來,又爬上去,賴成了蒼蠅。大鑼邊鼓,敲得地皮都為之震顫時,就會知道大秦腔要開演了。大幕拉開,那些惟妙惟肖的表演,那勾人心魄、起伏跌宕的情節,讓台下人聚精會神,如痴如醉,高興時也輕聲應和幾句,心曠神怡,得意洋洋;有時也攪得看戲人時而抽泣,時而開懷大笑。雷鳴般的掌聲中不時地夾雜着叫好的吶喊。

  那時很小,我不大懂戲,每次看戲就往老人扎堆的地方擠,聆聽那些有山羊鬍須的老漢講解劇情,在最底層的文化氛圍中感受到歷史的博大精深,感受到神奇的戲劇舞台藝術,也感受到老人那獨特的語言魅力。但是某些戲每年都在唱,只是每年都是不同的人演着同樣的角色。在一個小戲迷的眼裡,舞台逐漸紛繁,才了解到生、旦、凈、末、丑的眾生相,才知道簡單的審美原則,也明白了“三兩圈走遍天下”的舞台語言,也大概知道了中國古代主要王朝的興衰變遷,更明白了傳統道德做人處事的規範。更主要的是對傳統曲目的熟悉,那種對戲曲的審美追求深刻的積澱下來,所謂“看戲要看老戲”,不同的演員對同一劇目角色的處理是不盡相同的,而人們熟稔的劇目永遠是那幾部,最多不超過三十部,而常在劇場公演的往往是經典名段,只有這樣人們才能清楚的把握一個劇團的實力。從《蘇三起解》、《花廳相會》、《劈山救母》、《三娘教子》到《游龜山》《三滴血》《游西湖》以至《斬單同》《斬秦英》《斬李廣》《下河東》《轅門斬子》《五台會兄》等等,文戲重情節,武戲看功力,單角出場看唱功,群角現身重協調。丑角詼諧幽默,武生英俊瀟洒,青衣纏綿悱惻,鬚生蕩氣迴腸,武旦光彩奪目,大凈暴烈剛毅,花臉驍勇善戰,老生忠厚善良等等不一而足。我是西北人,自然喜歡聽那粗獷、激越、神韻絕俗的吼聲.一聲響亮的吼聲把我從兒時的記憶中驚醒回到了眼前的現實中,主持人間公理的花臉包拯威武於戲台的中央,他是百姓們最鍾情的角色,一場正義與邪惡的較量將會引入戲迷的視線中……

  兒子喊叫着口渴,我只好依存他的選擇,場邊賣小吃的、賣香煙水果糖的,葵花麻子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分外熱鬧而富有生機。東牆下,"咆"的一聲巨響,接着便從那邊飄來一陣陣玉米爆花撲鼻的香甜之味,瞬間籠罩着戲院的上空.說是戲院,其實是我們昔日活動的操場,如今的校園被鮮紅的磚牆分割兩半,每當同學們上操或有體育課,便會從一個紅色的小鐵門進入.現在的操場三分之一被作為菜畦,原本長滿許多雜草的菜畦,此時已經被不知名的腳印踩踏的傷痕不堪.我順着母校的校園度步,努力的去拾揀那些已失去的記憶殘片,孩童的笑臉,美麗的歌聲,郎朗的書聲,充滿活力的身影……教室只留下了我非常熟悉的幾間土木結構,那是我們在裡面聽到許多的故事和學到更多知識的空間,我輕輕的邁步到教室的窗前,目光穿過落滿灰塵的玻璃,只剩下七八張桌椅,靜靜的沉寂着,牆上當年手寫的標語被現代的激光印刷所替代.曾經從這裡走出了多少個純真爛漫的笑臉,曾經從這裡走出了多少個睿智的人才……其他的教室與教師的住房都是嶄新的紅磚鋼筋結構,找不到當年的影子,此時似乎我感到我的思緒和心空中少了些什麼又多了點什麼?西面的老土牆那邊的楊樹,記得是我們五年級同學的傑作,如今綠樹成蔭,茂盛非凡,兒子跑到那些樹樹影下乘涼捉小蟲蟲玩的開心.多少個早晨和黃昏,我們在那裡的樹影下讀書,記得那時老師總是批評我們是在唱讀,現在想起我們的老師也是醋溜的普通話,顯得不大地道,夾雜着唱調之類的字句.牆角那邊的廁所現已變成了一個大垃圾坑,坑旁還陳設着一個半舊的水泥乒乓球案子,周圍有許多好像初中回來的學生,用幾塊破磚當網,玩的那麼開心愉悅。不時的傳來陣陣的笑聲和掌聲。八十年代的籃球杆是用不知名的木頭做的,現在已換成了鋼管式的,但已明顯很舊,在塵土飛揚中,我也和不認識的籃球愛好者玩起來,看着他們的年輕和活力,我已顯得不比當年,力不從心。幾個奔跑就氣喘吁吁,最終落得一身塵土罷了。

  夜晚的戲台顯得更加亮朗通明,一大片黑壓壓的人頭被夜幕籠罩着,嘈雜聲和着腳下的塵土氣息,戲場擺小攤微弱的燈光和叫賣聲一起構成這個夜之靈魂.大聲喧嘩者不厭其煩,低聲私語者依然不完,髒話連篇者也在其中,他們出色的表演便成了戲劇的序曲.高音喇叭里鑼鼓漸起,板胡象絲線一樣越拉越長,越長越細,細得可以擠進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綿綿的,撩撥得人腳心發空.開戲不久,我站的腿有點發疼,前面有位婦女抱着一個兩歲的小孩,懷裡的孩子睡著了,打着勻稱的飽嗝。不一會兒孩子醒來哭着似乎餓了,那個婦女站起身來,到外面買點吃的東西,我一看機會來了,酸痛的腿腳不容我思索便坐在條凳上,心裡默默的感謝這個小孩,剛看入迷,她們進來了,小孩的右手中那着一個熱考的火腿腸,香味如鼻。我自動立身讓位,令我並沒有想到的是她微笑着讓我坐下,也許看到我臉上的一副眼鏡吧,謙讓之後她坐穩,我便坐在她的身旁,不長的的條凳恰好容得兩個人的屁股。小孩不斷地看着我露出可愛的微笑,我便握住他的小手,綿綿而細膩的皮膚,越發對小孩的疼愛。一會兒來了位她的親戚,是個姑娘,約模十七八歲,扎着不長的馬尾式,白色的上衣在黑暗裡顯得更加鮮亮,純真的臉上帶着許多的孩子氣,她們打過招呼,我自動讓位,互相謙讓之後,孩子又不高興起來,孩子的母親便抱走可能去又買東西吃。她就坐在我的身邊,開始我們的目光都盯着台上的角色,沉默不語,好像一對陌生人,誰也不會理誰,在暗黃的燭光里,我無意間的轉動,發現在輕煙籠罩了的臉上,她的眼睛在長長的睫毛下不斷地閃動,流露出自然和刻意又無言的美。談談的香粉氣味引惑着我的視線,我努力的把視線集中在戲台上,我想開口,但我又怕我的冒昧和唐突,我的經驗表明,我該打住。不能隨便和陌生人搭訕,尤其女性,可是沒有過多久,那來的勇氣:“你端的凳子,離這一定很近嗎?”她自然和氣的說,就在附近。我心中的害怕與恐懼一下減少了許多,逐漸消失,後來才知道她在一個職校讀書,家在南川,在周末逛親戚來看戲,也許都是讀書的知識人,當然話題便多起來。

  家鄉的老戲從童年的紅紅火火唱到如今的冷冷清清。秦腔老戲給童年的記憶增添了無盡的色彩,也讓我擁有至今仍不能釋懷的情愫。隨着時代的變遷,戲場附近的樹榦下,草垛旁,土牆后處處是張生和鶯鶯幽會的場面,是盧鳳英和田玉川的推拉撕扯,是許仙和白娘子的真情告白.也許忽然有一天,村口的喇叭里出現了刀郎的鬼哭狼嚎,出現了周杰倫的含糊不清,出現了李宇春的五音不全。雞狗對盆里的剩飯都置之不理,更別說主人的吐痰了。鄉村的早晨不再熱鬧,古老的秦腔很少響起,偶爾有老人試探着問起:能否捎一盤四郎探母,總是被兒女們斷然拒絕。如今只能從人家過紅白喜事請的樂隊中或是在過年過節舞獅舞龍、划旱船、走高蹺中依稀尋到曾經的影子,而那些許的影子也在流行歌的喧囂聲中日漸飄渺了。

  我更加懷念家鄉的老戲。有一種記憶,與秦腔老戲有關;有一種情懷,與秦腔老戲相伴;有一種經歷,是秦腔老戲的華章;秦腔老戲是久久不能消散的韻味,是一個與美好相伴的回味。

  海子於2010年4月20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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