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或二奶——崔東匯

　　最簡略的思維方式來自於最感性的少年時代。在滿是泥土房子的村子里，顯眼地兀立着兩座青磚瓦房，那是村子里一個農民曾經成功的標誌。後來這個農民的標誌就由物質的房子變為政治上的地主，他的青磚瓦房也成為貧下中農革命鬥爭的勝利果實。而貧下中農們由過去給地主扛長工變為給集體幹活，幹活也由看地主的臉色變為看隊長的臉色，最顯著的變化是開批鬥會，地主低頭站着一聲不響地接受批判，貧下中農則揮着拳頭喊口號。批鬥會後，貧下中農和地主一樣平等地過着苦日子。原因是“階級鬥爭為綱”的琴弦一直在這塊土地上彈奏着，他們想富卻不能或不敢。

　　階級鬥爭瀰漫在共和國的角角落落，連懵懂的孩子也不放過，學校組織我們小學生參觀地主的青磚瓦房，目的是認清地主本質，回來后寫大批判稿子。原以為高大氣派的青磚瓦房很神秘，其實很失望，青磚包着是土坯，敢情地主的房子僅僅比貧下中農多一層青磚而已。問及原因，居住此房子的老貧農說了實話：東家當年也沒啥錢。這個老貧農曾經是地主的長工，儘管政治上已經翻身，可依然在口頭上保持着對地主的尊敬。

　　那時地主就是剝削的代名詞，剝削是罪惡的代名詞。後來父親曾告訴我，這個地主原來也是貧農，只是他會過日子，就漸漸從貧農中走出來。沒解放之前，他經常和長工一樣起早貪黑地下地幹活。

　　可地主畢竟是地主，除了地多，老婆也多，他有兩個老婆。也許我們村子地主與外地的大財主來比較是小巫見大巫，可我們那裡偏僻貧窮，許多男人連一個老婆都討不到，能有兩個老婆已經是豪華超標了。兩座青磚瓦房堂屋是大老婆住，南屋是小老婆住。

　　現在我們村已今非昔比，村子里都是紅磚瓦房，比當年地主的青磚瓦房更氣派。我父親就說，要是現在論成分，咱村都是地主。可大環境不一樣了，批判了多年“剝削“又重新成為了合理的利益獲取方式。

　　後來，當聽說某某包二奶時，我就常想到我們村的那個地主。我曾經想寫一個言論，題目就是：抓貪官是新的經濟增長點。因為抓一個貪官，就可以收繳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千萬的贓款，遠比一個小型企業利潤高。一年抓幾個貪官，財政收入就顯著增長。後來覺得事情遠比我想象的複雜，因為貪官大多好色，大多包養二奶。經濟和道德總是隨社會變化而起伏跌宕、擠兌碰撞，甚至變形。

　　二奶作為一個具有特殊含義的特殊名詞是何時出現的，我搞不清楚，反正我知道很晚。也許我這個人遲鈍，報章剛剛開始披露某個貪官包二奶時，我還以為這個貪官曾經做過好事，贍養他孤苦伶仃的二奶奶。後來才明白，此二奶非彼二奶。此二奶年輕漂亮，養尊處優，是某些權貴們消遣的私人花園，彼二奶年老昏花，難養天年。

　　我們村子那個地主的兩房老婆都是明媒正娶，因為那時婚姻法允許他們如此。現在婚姻法明文規定一夫一妻制，可這難不倒某些權貴們慾望的腦袋，就暗地包二奶，說好聽一點是“外面彩旗飄飄，家中紅旗不倒”，說不好聽一點是“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其中不乏膽大妄為之徒的“壯舉”，前天我就在網上看到徐州一個區委書記不但包了幾個二奶，生了孩子，而且與二奶做愛時讓原配妻子在一旁觀摩，原配不看就要飽嘗拳腳。真是無恥之尤，也不知是他心理變態的炫耀，還是喜歡增強做愛的透明度？看到此我暗自發笑，就想起小時候在水坑旁一群人圍着兩個發情做愛的狗看熱鬧，等兩個狗不可開交時，有人就用棍子插在兩個狗中間抬起來晃悠，最後喊着號子把狗扔進水坑。那時候精神和物質都貧乏，這兩個明目張胆做愛的狗多少給人們帶來一點無聊的樂趣。禽獸之所以為禽獸，是它們沒有道德概念，而這個讓人觀摩做愛的貪官比禽獸更卑劣，因為他不但清楚道德含義，而且還經常在主席台上教育別人。

　　不知是祖先“飽暖思淫慾”遺訓的應驗，還是受西方風氣的侵染，反正現在人們對男女婚外情寬容了。前年在某一個場合，我見到一個尖嘴猴腮的傢伙，他是一個小老闆，可大家都喊他“排長”。我不明白個中原委，打量此人，流里流氣的不像當過兵的樣子，怎麼就成了排長？喝酒時候與我熟悉的朋友悄悄告訴我，說這個傢伙宣稱他與二十來個女人有瓜葛，自稱“排長。我啞然失笑，原來這傢伙說的是“娘子軍”。後來見報道吉林的一個副省級高官，事發前與一百多個女人有關係。如果按前面的“排長”套，這個高官至少也該是個“連長”了吧。

　　一次朋友聚會，談及包二奶和婚外情，一個平時寡言少語的哥們兒突然說：我有二房，而且都不大。他的話讓大家一愣，因為大家都沒有聽說他有緋聞。我想，真是悶驢偷吃料，想不到這個平時老實巴交的人竟也有花花腸子。忽然這個哥們話鋒一轉：大的56平米，小的35平米。眾人嘩然：原來這個二房啊？

　　當然，這個朋友偷換概念，幽了一默。記得前年報道安徽一個貪官就很有創意，利用新的企業管理手段來管理情婦團隊，還真是管用了一陣子，但沒多久，情婦之間出現內訌，導致貪官先進管理手段失效。貪官要維持婚外情，僅靠工資是遠遠不夠的，就不可避免收受賄賂，從而導致惡性循環。不過，既然包二奶，就不可能把眾多二奶集中一處，那樣肯定亂套。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貪官們這點政治常識還是懂的，一個槽上不能拴倆叫驢，何況是愛慕虛榮的女人？如果在一起爭風吃醋，或者這些二奶串通一氣，那這個貪官就不得安寧，這可不是危言聳聽，陝西一個副省級貪官的倒台與情婦團隊一致告狀有關。既然不能集中一處，就要有一個居處才能方便行樂，安居才能樂業嘛。如此，貪官們就不得不把貪污受賄的錢轉換成房產，據報道，徐州那個包養幾個二奶的貪官就有十幾處房產。寫到此，我忽然明白，房價一直居高不下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貪官和二奶們用自己的淫慾歪打正着地拉動了內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