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愛，如凍梨

　　童年的時候，家裡很窮，換洗的衣服也就那麼三五件。

　　每年清明節一過，我就早早脫去了棉衣棉褲。因為褲襠、腋窩裡一潮熱，虱子就一漾一漾的捋癢。爸爸見了，總是眼睛一瞪：“得瑟！凍着，後悔就晚了。”

　　記得剛上初中不久，有一次看見同學穿的運動服既大方又漂亮，很是羨慕，

　　同學也主動提議換給我穿幾天，我也就欣然同意了。哪知爸爸見了大發雷霆：“得瑟！虛榮！穿上人家這套運動服，你就美啦、能啦？”然後，硬逼着我把衣服換了回來。

　　媽媽當然也不贊成，但她不像爸爸那樣凶神惡煞，而是循循善誘地給我講道理。母愛總是和風細雨，讓人樂於接受並感到關愛與溫暖。

　　日子稍微好起來一點的時候，爸爸就老了。

　　老了的爸爸吃東西很挑剔，“不樂意吃”似乎成了他的口頭禪。有時候，特意做點平常日子見不到的雞、魚、肉、蛋，他總是借口味道不適或牙口不行，拒吃或少吃。於是，美味就一哄兒被孫子孫女們風捲殘雲了。

　　每逢這時候，我就說“孩子們吃的日子還在後頭呢，你又何苦這樣！”久而久之，屢勸不爽，便在心裡抱怨他真是“犯賤”。

　　歲月催人，流年似水。爸爸、媽媽相繼老去之後，不知不覺間，我也老了，也“犯賤”起來了。看見這個不吃、那個不吃的外孫女喜歡的排骨、烤鴨之類，我也以“不樂意吃”為由，拒吃或少吃。彷彿那已不是餐桌上擺着看着吃着的食物，而是一種莫名的愛與責任，自己沒有別的選擇餘地；彷彿只有她吃了才天經地義，自己才會心安理得。這時候，我才理解了爸爸，理解了他“不樂意吃”的良苦用心，及罵我“得瑟”嚴厲背後的暖意。

　　有一種愛像凍梨，摸上去涼颼颼、硬梆梆，要等時間一點一滴的濾過，緩開了、理解了它，才知道裡面含着的竟是一汪如膏如蜜的酸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