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西湖別樣情

　　果然是江南梅雨四月天。從滬上岀發時，還春陽燦爛，惠風和暢的，而至杭城小憩時，卻已是細雨霏霏，煙繚霧繞。不識江南的我，難免心生些許遺憾和惆悵。同行的上海朋友卻燦然笑言，不是有詩說“水光瀲灧晴方好，山色空朦雨亦奇。”么？此刻，正好領略西子那另一番柔美婉嫻的卓約風姿呢。聞言而喜間，我們有些迫不及待的撲入人間天堂的西湖。

　　細雨薰風中，買棹蕩舟在輕煙舒捲，微波悠漾的湖上。游目四望，三島兩堤上的樹樹翠柳紅桃，掩映其間的樓閣水榭，青石小橋以及亭台古碑，都肩煙披雲的或朦朧或清晰的展現在眼前，又跌入湖裡青波輕搖慢晃着。抬首遠眺，三面雲山－面廓也盡從嵐煙深處似真似幻的走進眼帘。這遠近相得益彰的旖旎柔美景色，令我有些目不暇接，一種劉姥姥初進大觀園驚喜而又愧俗的感覺，如眼前這湖上雲煙淡淡地飄拂在心海。

　　隨着遊船的緩緩前行，杭州同行興趣盎然的隨景指點着，為我們介紹湖上柳拂鶯語的蘇堤，中秋印月的三潭，間布畫棟雕梁的湖心三島，白堤上的殘雪斷橋……。船近而隨指注目近賞，果然是景色各異美不勝收，尤其在這雨簾煙幕中確也別有一番韻致。

　　接着，他們又遙指遠景——曲苑風荷、花港觀魚……，以及更遠的雷峰塔，雙峰插雲……以及四季游湖時的最佳各景。西湖十景和她的美，在朋友們的指示中，或隱或現的從朦朧雨煙里走來，映上我的雙眸，印在我的心田。

　　朋友們還不無自豪的向川中友人介紹了整個西湖景區的南宋十景，新版十景和再版十景的變遷和異同。有的朋友甚至還七嘴八舌的笑談着更遠的錢塘十景，清代西湖和廿四景。談笑間，大家欣賞着眼前美景，不僅又為西湖的景點之多而讚嘆不已。

　　這歡快的氛圍，也感染了操舟人。他也充滿激情的娓娓道岀這西湖由海灣、泄海至湖泊，幾經淤淀和葑草蔓生，又幾經白居易、蘇東坡、楊孟瑛組織疏浚、拓展，能夠眾廢獨存而終成江南古今第一名湖的歷史。滿船人洗耳恭聽之餘，無不為治理西湖的工程浩大和悠久歷史所折服。

　　一位朋友還興緻勃勃的細敘着西湖的文化史跡，十景的題名和更名原由，以及歷代文人墨客圍繞西湖盛景所撰寫的大量詩、詞、賦、章。其間，他還信口背涌岀幾十首最著名的詩、詞。在他的敘、頌中，大家又為西湖文化底蘊之廣之深而唏噓感慨。

　　中國古今第一名湖，無論從優美的自然山水、題名景觀，建築藝術看，還是從她悠久的歷史，深厚的文化底蘊說，都果然是實至名歸，卓爾不凡！

　　大家的興緻越來越高。本地朋友們的自豪情懷，同時也高漲了遊船上川人本就濃烈的好奇和羨慕。於是，驚奇的讚歎聲，慶幸的朗笑聲，或三兩對，或十數人即興應和詩詞歌賦的酬唱聲，一起夾雜交織着漲滿了整個遊船，又溢漾在湖面隨白鰱一起跳躍，還飄蕩在湖空煙雨中，遠楊於堤岸、湖島上那柳絲花瓣間和倘佯其間的遊客耳畔。

　　然而，

　　西湖歷來由誰清淤疏浚？堤垻、小島何人壘砌？湖欄、石橋、碑石那個鑿造？亭台樓閣，寺廟禪堂什麼人營建雕畫？垂柳百花又是哪些人栽植？……

　　這一切的－切，縱然翻遍汗牛充棟的妙章華文和史冊典籍，覽盡古今文人的詩詞歌賦，恐怕也只有寥若晨星的白、蘇、楊三人吧？而對歷代為西湖“濃妝淡抹總相宜”這天人合一的大美而岀力流汗的大量民工夫役，無論歷代杭州地誌史官也好，還是古今才人雅士也罷，乃至從古至今及這船上的游賞者，又有誰記得他們提及他們呢？頂多也不過是“能工巧匠”，“大量民夫”，“千人湖兵”寥寥數字而已。

　　在遊人驚讚的歡聲笑語中，我分明聽到了疏浚清淤人的喘息聲，壘島築堤那沉重的夯聲，還有那鋸木立柱，鋪路造橋，勒石刻碑的“唬唬”聲、“叮噹”聲和沉悶的號子……

　　透過散布在西湖各景點摩肩接踵的遊人縫隙回望，又分明是難以勝數的雕樑畫棟人凌空的危影，抬石挑土者青筋鼓脹而泥污的雙腳，搬磚砌塔，植樹栽花夫的顆顆汗珠和滿臉苦笑……

　　西湖闊而景點多，四季咸宜，睛雨皆妙的柔妙姿容又各異更難以盡繪。而且，歷代描寫西湖的好詩妙章也不可勝數。欲寫西湖，又該從什麼新的視角入筆着墨而不落他巢呢？我在舟中喧嘩的笑語中握煙望水茫然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