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

　　讀<<上海堡壘>>想到的

　　讀這本書不過是因為偶然和朋友聊天時答應借給她一本<<詩經>>。然後，作為交換，我拿到了這本淺褐色封皮的小說。拿到這本書時我開玩笑說會寫一篇三千字以內的讀後感，但當我真的讀完這本並不怎麼厚的小說，我覺的自己的確應該寫點什麼，不管是三千字以內還是以外。

　　我寫東西時有聽音樂的習慣，感覺音樂能讓我的文字更加流暢自然。以前寫東西聽的都是中國傳統的古琴曲，但在提筆寫這篇讀後感前，我把音樂換成了<<空之境界>>的輕音樂。<<空之境界>>的作者須奈在總結<<空之境界>>的中心時只說了一句話：Boy meets girl。而當我第一次翻開這本書時，想起的也是這句話：Boy meets girl。無論背景如何，情節如何，永遠都不會少的便是那個男孩和女孩，他們相遇，相識，然後相知抑或是別離。

　　人上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沒來由地想起這句話來。在上海堡壘那今日生明日死的現實中，在燈紅酒綠消去后留下的無可奈何的臣服中，在無數平衡方程的打破與修復中，男主人公江洋的心裡依然存留着那隻簡單的卡通小野獸，它住在他心裡，給他帶來歡樂抑或是傷痛。文中有一句話說：有些東西你看了就會後悔，因為你看了就無法遺忘。這些東西就像是細小而鋒利的刺，在不經意的瞬間刺進心中，無論再怎麼小心都不能避免觸碰到它。於是，只能在一陣陣刺痛中越陷越深，最後無法自拔。但即使這樣，我也依然覺得江洋是幸福的，等待末日的同時也在等待着自己想要的結果，其實結果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等待着，骰子在骰盤中碰撞翻動的聲音讓人興奮又安然。

　　這個遊戲你不能退出，我也不能。

　　那就玩下去吧，即使輸了也要輸得乾乾淨淨，好一似食盡鳥投林，留下一片空曠的大地，給我一個人去醉，去流淚。

　　於是，便真的醉了。那隻小野獸被林瀾畫在潮濕的玻璃上，也暗示着這樣的愛戀終會隨着時間消失，不留痕迹。卡通的小野獸，這樣一個溫柔的東西卻在那個分別的晚上殘忍地撕裂了過往，共同擠一輛出租車的過往，在一起吃晚飯互換雜誌的過往，開着將軍的車在馬路上飛馳的過往，都被毫不留情地擊碎。骰盤打開的瞬間，誰也不能退出這個遊戲，所以，你輸了，然後遊戲結束，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

　　林瀾要結婚了。江洋醉了，在滿世界的“林瀾，請你嫁給楊建南吧”的呼喚里醉了，他不知道林瀾心中的留戀，即使他醒着，也未必會知道。因為他一直在等待，就算最後他去找林瀾理論，但依然沒說出心底的那句話：離開他，和我在一起。

　　所以，林瀾在最後告訴江洋：既然你不肯對我說，那我現在對你說，不要再來找我了。

　　只是，一句完整的話，她卻僅僅說了后兩句。

　　故事繼續。

　　在看後面的情節時，我流過一次淚。上海基地泡防禦指揮部被捕食者入侵，江洋的朋友蘇婉為了保護核心資料不被捕食者奪走，在最後的時刻按下了基地的自爆開關，與捕食者同歸於盡，江洋和一樣負責泡防禦的朋友大豬二豬跳樓脫險。其實，我看到這裡情緒都沒有太大的波動。戰爭中的犧牲很正常，蘇婉死後，她的三位好友應該會為她難過流淚吧，我這麼想着，直到看見這段話：

　　一個很熟悉的人，你習慣於看她出現在某個地方，你從不會太在意她，你可以拿她來當做練習說愛的靶子，你可以帶着騎兵欺負她家的基地，你可以大聲嘲笑她是笨蛋。OK，現在她不在了，你爽了吧？

　　看完這段簡單的文字，前面對蘇婉犧牲時的描寫和對她生前片段的回憶都在一瞬間像一根針一樣刺進了我心中最柔軟的部分，淚水一下子就要湧出來。感覺心中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離我而去，但我又無法留住它，強烈的失落抓緊了我的心。不錯，有些人就像空氣，你經常忽略她的存在，但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不在了，等着你的又是什麼？恐怕是深深的窒息吧。

　　有些人，真的值得去珍惜。

　　林瀾的離開，蘇婉的永別，預示着末日真正的來臨。防禦泡的能量已經強弩之末，所有人也不得不接受那個最無奈的結局——上海陸沉。這意味着大多數人都要在陸沉的過程中失去生命，有權力的人紛紛把自己的親人送出上海。這時，江洋的頂頭上司，指揮部的將軍把自己的兩張離開上海的票給了自己的妻子和情人。當然，她們都以為自己會和將軍一起離開。文中並沒有用過多的筆墨描寫這一段，我看到的僅僅是將軍掛掉了來自他的妻子或是情人的電話。也許，這樣的事情根本無法說清楚，兩個人他都愛着，但又不能同時給兩個人幸福。

　　那麼，就最後保護她們一次吧，把死亡留給我。

　　上海陸沉。

　　江洋在與外界斷開聯繫之前借故離開，然後瘋狂地撥打林瀾的電話。“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please call later.”這一連串文單詞的組合竟是那麼的冰冷殘酷，最終，江洋也未能和林瀾取得聯繫，帶着心中的牽挂，江洋登上了他駕駛的鷂三號。

　　故事並未結束。

　　飛機起飛后，江洋駕駛着鷂三號飛離了預定路線，向著林瀾的工作地點衝過去。讀到這裡，我不得不為江洋的決定震驚，儘管對後面的情節有着這樣那樣的預測，但這樣的發展路線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從讀這本書開始，我一直認為江洋是一個在感情上如同一張白紙的男孩，但文行至此，我發現他心中有着自己的追求和執着，他把上海陸沉計劃拋諸腦後並沒有讓我覺得他幼稚，相反，在末日來臨之時，他依然能為自己心中那從未得到過接受的感情奮力一搏，這樣的性情，令我折服。

　　轉折悄悄地進行着。

　　江洋衝到林瀾的工作地點並沒有找到林瀾。上帝切斷了他和林瀾的緣分，卻又把他和另一個女孩子連在一起——路依依，這個活潑可愛的二八少女。

　　在故事開頭路依依就以學生形象出現在江洋身邊。只有兩次，一次是在K房唱歌，兩個人在冷風裡吃着關東煮。另一次是江洋被路依依拉去逛街，雖然在末日的壓力下上海早已不復當日的繁華，兩個人在滿是奢侈品的商店裡閑逛，我很同意江洋的一句話：奢侈品的名稱，中文和英文沒多大差別，反正都看不懂。路依依最後為江洋選了一條領帶，但沒有買下來。然後，捕食者衝進了防禦泡，江洋和戰友緊急集合，留下那個美麗的少女，拎着購物袋孤單地站在空曠的馬路上。

　　就是這樣的畫面，把路依依這個形象深深印在了我的心裡。

　　江洋救起了路依依，而路依依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僅僅是為了給江洋買下那天看到的領帶。兩個人在飛機狹小的駕駛艙里相擁，江洋就在這樣的狀況下對路依依說了“我愛你”，這句他曾經怎麼都說不出口的語言，無論是對着林瀾還是蘇婉，卻義無反顧地交給了這個一開始存在感就不如林瀾蘇婉強的女孩。也許這是作者對蘇婉離去的補償，當我讀到這一段時，心中一下子舒坦起來，似乎某個殘缺的地方終於被修補起來，變成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故事在這裡戛然而止。

　　十一年後，戰爭結束。一切都已塵埃落定，江洋獲救，並升職為將軍，而林瀾卻在陸沉中犧牲。上海從陸沉狀態回復時，江洋取回了當年他留下的東西，包括聯繫林瀾的那部手機。當他重新打開手機，林瀾的信息在他眼前出現，原來她早為他準備好了機票，讓他離開上海，上海陸沉是絕對機密，但在短信中林瀾卻把這個秘密告訴了江洋。時間定格在這一刻，一個人，當你愛她的時候，他和別人在一起，而當你發現她愛你的時候，她卻已經不在了，強烈的酸楚和痛惜穿透十一年的時光狠狠地刺進江洋的心裡。這樣的安排讓這個故事變得凄涼而感傷，無論後面的情節如何，它的格調已經確定了。

　　路依依在結尾再次出現，江洋在經歷了這麼多悲歡離合之後看清自己的選擇，兩人在電影院里並肩而坐，自然地交談，空氣里有淡淡的淚痕和小小的幸福。

　　結束了，我不想去幻想以後如何，只希望電影一直這樣播放下去。讀完這本書，我聽了一下文中林瀾哼過的那首<<海上花>>，蒼涼的聲音，如同海上的旅人般寂寥和空落，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似乎自己也經歷了那樣的一個亂世，那樣一場無奈的感情。

　　音樂依然在耳邊響着，遼遠，荒蕪。讓人想起巨大的紫色煙火在空中散開，又如同風中殘燭般熄滅，美麗的光映照着她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