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小景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那段時間,化肥特別的緊俏難買。我那時在法門供銷社工作,近水樓台先得月,單位分了幾袋化肥!我請單位司機順路捎到段家,又雇請攬活的三輪車司機送到段家鄉青龍村底下一個村的三姐家。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飯,我和布愛拉着架子車去兩公里以外的三姐家拉化肥。

  那時三姐已經分家了,還和公婆及小叔子一起共同住在老宅子里。她們家老宅子的院子很寬敞,大概有三間半到四間,南北跨度也很長,偏房三間土房分給她了,而門房及上房則分給了她的小叔子和她的公公婆婆。

  三姐是一個心直口快、沒有心計、心地善良的人,婆婆年齡大了,女人的通病,嘴碎愛嘮叨。剛嫁過去那幾年,婆媳關係一直很緊張搞得很僵,有一段時間鬧騰的很厲害,她的兩個小姑子和小叔子也參與其中,後來分家了才算基本平靜了下來。娘家我們這邊對她婆婆多多少少有些隱恨。

  很久沒有去她家了,她們倆口子對我們很熱情。兩個小外甥也興奮的圍着我們倆舅呀,妗妗呀不停的喊,我們倆站在她家的門口邊說話邊向外張望。等一會,稍事停留後我們就裝上化肥回去了。

  就在這一刻,一件意想不到,讓我終生悔恨的事情發生了。她的婆婆一拐一拐的扭着一雙小腳,從前院向上房她的房間走去。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一直微笑着在看着我,似乎想和我們打招呼,等着我先開口。在那一刻,我心裡很矛盾,於情於理,我是晚輩走到人家家裡,向長輩打招呼問候是應該的。但是我同時又想到她和三姐以前的種種過節,三姐一個人在她家裡是如何受她一家人的欺負和凌辱,三姐夫也是老鼠鑽進了風箱,兩頭受氣。我遲疑了一下,開口與不開口心裡一直在矛盾在掙扎。站有我旁邊的三姐夫看到這種尷尬的相遇,我沉默着沒有開口,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走在面前的畢竟是生他養他的母親呀,我不打招呼問候老太太就是不給他面子呀。正在我繼續遲疑猶豫間,三姐的婆婆很快低下了頭,從我的面前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

  看着她一點一點離去的背景,我突然感到很後悔。我一個大男人這點肚量都沒有,她畢竟是三姐夫的親媽,是我兩個外甥的親祖母。就是她和三姐再有過節,婆媳之間再有什麼深仇大恨,她對他兒子和孫子之間的愛和親情應該是真心的,這一點應該承認。

  我真想衝著她的背影再喊一聲姨,親親熱熱問候她一下,和她打一聲招呼。可是她已經走過去了,我這亡羊補牢,衝著她的背影打招呼說話算什麼事,豈不是又太尷尬難為情。我最終沒有開口,三姐夫一直陰沉着臉,表情很不自然沒有說一句話。

  這以後,我常常自責自己,宰相肚裡能撐船,我這點肚量都沒有,真是小人,對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太太記什麼仇。再說了,清官難斷家務事,婆媳之間誰是誰非誰能說得清楚。我暗暗下定決心,以後再見到三姐的婆婆時,我一定親親熱熱的叫她一聲姨和她打招呼,以彌補我以前的錯誤和過失。

  後來,批了庄基地,在另外的一個地方蓋了房子,三姐搬了出來。總算有個自己能做女主人的家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在這個家裡一切由她說了算,在這個家裡她就是至高無上的女皇。

  這之後,我也經常去三姐家,由於她的家距離婆婆居住的老宅很遠,我一直沒有再見到外甥的祖母,三姐的婆婆。不過我很有信心,她和三姐一家打斷骨頭還連着筋,我總有一天會再見到她,總會有機會彌補以前我的過失。

  三姐回到娘家,偶然也提及到她,說婆婆是有口無心,心地不錯。有一次為什麼事,婆婆還親自登門拜訪找到她家裡給她說話,使她大受感動。聽到她們婆媳合好的消息,我很欣慰,真的很欣慰。

  一九九八年春節前,我從打工的海南島回家后,聽說三姐的婆婆在九七年去世了。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心情很沉痛很沉痛,沉痛的不只是為了那位過世的老太太,還有我自己。我永遠永遠沒有機會再見到她了,我永遠永遠失去彌補我以前過失的機會了。

  那一次見面,是我和她的最後一次見面。那一次見面,也將成為我終生的隱痛。

  人呀,有機會應該做的事情要當即立斷立刻去做,稍縱即逝的機會沒有抓住,也許會永遠失去,那將會悔恨終生的。

  二〇一〇年四月二十五日於陝西楊凌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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