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橘頌

　　說橘頌

　　橘和桔都是現代漢語的規範字，桔是橘的俗字，通“吉”，寓意“吉祥、團圓”。春節的橘或盆栽，習慣寫成年桔、金桔，平時寫成"橘"更正式些。

　　橘是我國的原生植物，有近四千年的栽培歷史。據《晏子春秋》記載：“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淮北則為枳”。枳者，乃苦澀之枳實也，並不能當水果吃。

　　故而，橘以兩湖、四川、江浙、兩廣等地演化生長。楚大夫《橘頌》之“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徒，更壹志兮。”讀出了這層深意。

　　現代的柑、橘、橙、金桔、柚、檸檬、等都是柑橘類水果的不同品種，橘才是基本種，花小果甜，品種純正。其它的都是與橘的雜交品種，皆屬芸香科植物。

　　橘子色艷喜慶，酸甜可口，營養十分豐富。含大量的維C和170餘種植物化合物，60餘種黃酮類化合物。是人體基礎營養需要，又是天然抗氧化劑，對降血脂、抗動脈硬化、提高肝臟解毒能力、加速膽固醇的轉化等都有功效。

　　橘子可謂全身都是寶，其果肉、皮、核、筋絡均可入葯。特別是白色網狀絡，富含維P，有通經絡、化痰、理氣、消滯的功效，吃橘子時千萬別剝掉哦。皮和核微苦無毒，有化氮、理氣止痛的作用，中醫用來治療疝氣、腰痛等症。

　　橘子可常吃，不宜一次吃過量，易"上火"哦。專家推薦每次三、五個為宜。

　　“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桔綠時。”

　　可知道這兩句詩是出自誰的手筆和描寫一年中那段美好時光嗎？乃宋大才子蘇東坡在杭州任知州時的大作《贈劉景文》，這是前兩句，后兩句：“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詩人為了突出“橙黃桔綠”這段美好光景，故意用了“荷敗菊殘”作為襯托，用心獨到。“橙黃桔綠時”的確是人生、是一年中的好光景。

　　三十多年前，我曾看過一部電影《屈原》。

　　屈原----戰國末年（公元前300年）著名詩人、思想家和政治家。他有一首很出名的詩作《橘頌》，據考證，那是中國文人寫的第一首詠物詩。

　　電影主題歌，唱的正是《橘頌》原作，那深沉悲壯，委婉感人的旋律彷彿猶在耳邊,詩人用擬人的手法素造了橘樹的美好形象，描繪、歌頌她的美好品德，令我一生魂縈夢牽，從此難忘:……

　　“后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徒，更壹志兮。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

　　曾枝剡棘，圓果摶兮。青黃雜糅，文章爛兮。精色內白，類任道兮。紛溫宜修，誇而不醜兮。

　　嗟爾幼志，有以異兮。獨立不遷，豈不可喜兮深固難徒，廓其無求兮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閉門自慎，終不失過兮秉德無私，參天地兮。願歲並謝，與長友兮。淑離不淫，梗其有理兮年歲雖少，可師長兮。行比伯夷，置以為像兮。”

　　我是在外婆懷裡長大的。

　　虛齡七個月就跟着外婆，一個月難得見一次媽媽,五歲多才上了一年幼稚園,直到念書才真正跟的父母。

　　所以，無論是月明星稀的秋冬夜，還是繁星滿天的春夏夜，外婆就教我數數、就講那些老掉牙的故事：什麼“星星與銀河、牛郎織女與王母娘娘、嫦娥與月亮”，直講到我能倒背如流，舅舅則教我念：“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開始時我不懂是什麼意思，長大后才明白，原來說的是天地、日月、星辰、四季與晝夜的自然規律變化與農事。

　　跟着外婆，我從小與橘子樹結下不解緣。

　　外婆住在離縣城約七公里的一個小鄉村，農戶不足十家，人數不過百人。但那小村子很美，背靠一座大石山，整個村子圍繞着石山腳下展開，故取名獨石村。石山上和山下全是原生小樹林，依附在有數的幾棵參天大樹周圍，再遠點全是水稻田，因為水源豐富，除了村子周圍的一些坡地，很少大片旱地。

　　外婆家很簡陋，沒幾件象樣的傢具，沒有柜子，衣服是用箱子裝的。木板橙和飯桌都是自製的，也有竹椅子。但房子結構合理，布局精美，周邊依山傍水，樹木參天，自然簡樸；逢春夏之夜一片蛙聲蟲鳴，堪比那交響樂團的大合奏......……

　　外婆家有五間一字型的古舊房子，四間是瓦房，中間是二層小土樓。門前和瓦房左邊是大片青草地坪，遠處繞着一條彎彎的大水渠，終年清流不斷。水渠那邊全是稻田，一望無際，春種秋收。春夏一片油綠，生機盎然；夏天的水田裡，小溪中到處是野生魚蝦，鳥雀成群；等到了秋冬一片金黃，處處可見豐收的喜悅......再遠處，依稀可見一條通往縣城的公路，彷彿一條委婉的長帶子，那時還沒有柏油公路，偶有車輛經過，看不到車輛，只會見到一團團塵煙滾滾向前，穿過路邊的樹木和遠處零星的寨子......……

　　瓦房右邊是一片寬闊的野生叢林，中有二棵高百尺、覆蓋方圓百米的"相思樹"，樹上鳥兒無數，鳥唱蟬鳴從早到晚不絕於耳......鄉下人管那樹叫“牛根樹”，也許是取其露出地面的粗大根莖之意，也是嶺南盆景"大樹型"的傳統樹種。

　　繞着屋檐側，還有幾棵古老的龍眼樹，也沒見誰去管理過，不用澆水、噴葯或施肥。若遇上大年，竟也果實累累。每年農曆七夕節后，龍眼熟得很甜很甜，稍遇風雨就掉得滿地都是,我每天清晨起來就直奔樹下，聽着鳥兒的歌聲，也撿着地上的龍眼，直吃得動不了才肯回。

　　外婆家的後門更是個神奇，接着後院直通一個偌大的菜園子，約有二畝地之大。整幢房屋結構仿似京城的四合院，又不是四合院；前門沒有方型的院子，院子開在後門，接着個菜園子，要比京城的四合院大好幾倍。菜園子周邊全用有利刺尖針的野生蒺藜、灌木叢圍成植物牆，約有一人高，可防止牲口家禽侵入破壞。

　　園子里一畦畦，一壠壠的、種滿了各種應季瓜菜。到了秋天，瓜菜滿園，奼紫嫣紅，葉綠花黃，引來成群采蜜的蜂兒蝶兒......除了村裡的農事，一早一晚，一家子人似蜂兒蝶兒般忙碌，不停地澆水施肥、種植和收割，除了自給，舅舅隔天用自行車運到縣城去交給什麼人賣掉，換些魚肉和日用品回來。我想，日常幫補除了我父母的接濟，全靠這個菜園子，倒也餓不着。

　　令我感到驚訝的是，就在菜園子的東南一隅，還靜靜地養着兩棵葉子墨綠、樹影婆娑、風姿卓然的橘子樹，和一棵奇瘦葉疏、枝幹瀟洒的柚子樹。

　　我知道，那是外婆的命根子。

　　外婆會定期給橘子樹施肥澆水，剪枝培土。要是久不下雨，還會挑來清水噴洒橘子樹的葉子，彷彿一個母親對兒女般的細心呵護。外婆幾乎每天都會拉着我的小手圍着那橘樹轉上好幾圈，細心察看那樹上是否有吃嫩葉子的蚜蟲，一經發現，馬上叫舅舅噴葯殺蟲。

　　外婆還常常教我如何做她的呵護橘子樹助手，不停地對我嘮叨：“要細心看看那裡有小蟲子，外婆年邁眼花不好使,外婆忙時顧不上，要常來照看，趕走那些棲樹打鬧的鳥兒，不然今年就沒橘子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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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時年齡雖小，卻是個聽話乖巧的小男孩，常幫着外婆照看她的心肝寶貝，儼然那橘子樹的守護神。

　　那時的我，只知道紅紅的桔子好好吃，天天盼望“橙黃桔綠時”早點到來。全然不懂得種桔人的艱辛，更不知道遠古的屈原和他的“后皇嘉樹，橘徠服兮”。

　　卻會常常的想，外婆的橘子樹肯定有故事......……

　　南國多橘，多生楚地。戰國時的“楚”，約在今兩湖、重慶、及兩江部分地區，《漢書》里也有”江陵千樹橘”的記載。可見早在漢代以前，楚地江陵就以盛產橘遐邇聞名，兩廣多橘乃后話。

　　然橘之習性堪稱出奇，只生於南國，長於南國，才會結出甘甜之果。倘若徒遷北地，必定結成那苦澀之枳。怪不得楚大夫嘆曰：“嗟爾幼志，有以異兮。獨立不遷，豈不可喜兮。”

　　後人又有概嘆曰：人間徒經滄海桑田，唯秦時明月漢時橘依舊。

　　一天，外婆又要講老掉牙的故事哄我睡覺，我突然想起了橘子樹，對外婆說：“不講這故事，講別的。”

　　外婆：“琴兒要聽哪一個？”

　　我說：“講你和橘子樹的故事。”

　　外婆愕然：“你怎麼知道橘子樹有故事？”

　　我說：“猜的，外婆用心守護的橘子樹，肯定有故事。”

　　外婆思索良久，欲言又止：“琴兒聰明，等長大了外婆告訴你，現在琴兒太小，聽不懂。”

　　我沉默了，外婆也沉默。我知道外婆的性格，她不想說的事絕不會說半句。那晚外婆再沒講別的故事，我在外婆懷裡也漸漸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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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機緣的不巧合，外婆最終沒講出那橘子樹的故事,令我與外婆間留下一樁憾事。

　　後來，我還是從舅舅口中，知道一些外婆與橘子樹的零星鎖事。

　　外婆姓李，取名橘芳。生於廣西一個橘、柚世家，家有好多橘、柚園，從小就與橘、柚樹結下不解緣。十八歲那年嫁了外公，后又跟着外公隨軍遷往廣州，竟命下人帶上數株橘樹苗隨行，種在廣州家中的院子里，悉心栽培，幾年後竟也果實累累。

　　中國臨解放前一年，國民黨兵敗如山倒，外公嫌省城戰事紛亂，舉家遷回故里，外婆也忘不了她的橘樹，那兩株橘樹、柚子樹就是她從廣州帶回種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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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橘子樹到底有什麼特別的故事，舅舅也不知道，外婆的橘子樹終於成了不解之謎。

　　也彷彿我和月亮的那一段愛情。

　　愛情，有時候就這麼簡單：無怨無悔的守望，一輩子。

　　也彷彿外婆,無怨無悔的守望着她的橘子樹，一輩子。

　　楚大夫早二千年前就深深懂得橘子樹的品德和價值：“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徒，更壹志兮......廓其無求兮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閉門自慎，終不失過兮秉德無私，參天地兮。願歲並謝，與長友兮。淑離不淫，梗其有理兮年歲雖少，可師長兮......”

　　光陰荏苒，那麼多人，那麼多的事都過去了......只有這癸《橘頌》、外婆和橘子樹、月亮的愛情，令我一生魂縈夢牽，無法忘懷......

　　2012年冬 ha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