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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紅紀

手機:M版  分類:愛情小說  編輯:得得9

  (上)

  我的名字叫蘇巧巧,現在的我齊肩髮絲的末梢都是俏麗的螺旋卷。在這熙熙攘攘的凡塵和俗世里,我是一個略顯殊異的人。

  最初還是個孩子時,我一直是被蘇叔叔撫養。那時的我梳着兩根麻花小辮,穿白襯衫和蔚藍短裙。表面看上去是一個文靜的女生,可實質上我比任何一個同齡人都要頑劣。叔叔常常是捏着我的耳垂拉我去面壁思過。這時只要做個劣質的鬼臉或者哭幾聲,再用頭去摩擦一下他隆起的腹部,他都會憋不住笑出來。

  叔叔腦後的頭髮長到觸及衣領,而腦前的頭頂卻是禿禿的。他穿工整的西裝,白天穿梭於各大高檔場所,和有錢人打着交道。他的腰上別著利刀和快搶,身後跟着一群凶神惡煞的手下。這就是我的叔叔—X最囂張的人物,以不擇手段的殘忍橫行整個城市。他雖無惡不作卻惟獨善待我,未成年之前因他的溺愛,我超級幸福。

  還有一個小叔叔叫魏元戚,曾經做過叔叔的手下。那時的他臉上還殘存着稚氣的笑容。閑暇的時候喜歡帶着我去青藏高原看凹凸形狀的山峰上積累的雪,帶着我去日本穿着和服和木屐在遮天蔽日的櫻花林里,蹦蹦跳跳玩捉迷藏,帶着我去暢遊美國的迪斯尼……

  後來小叔叔脫離了叔叔在S獨立奮鬥,雖然如此他仍然是叔叔最信賴的人。我十六歲那一年,為了躲避江湖猛烈地血雨腥風,叔叔將我從X轉移到S,秘密寄養在他的家裡。那一段時間裡他一直是細膩地照顧我的飲食起居,直至兩年後叔叔遇難。

  也許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叔叔最終是悲慘地死在了江湖激烈地廝殺里。臨終前他將還是個孩子的我完全交給了年長我八歲的小叔叔。我伏在他圓鼓鼓的肚子上痛哭失聲,他用手輕輕撫摸我的頭,很艱難地說要我乖以後凡事聽小叔叔的話。許久我抬起頭看到他的頭髮橫縱交織在腦後,臉上有寬寬窄窄的皺紋,淚水流失,眼神渙散。我用手拚命去搖晃他,可是沒有任何反應。情急之下我轉過身跪在地上求小叔叔救一救叔叔,然而他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蹲下來抱着我哭。

  叔叔離世以後,我並沒有跟隨小叔叔回S,而是一個人留在了X。我不再讀書,不再穿白襯衫和蔚藍短裙,不再梳麻花小辮,亦不再玩劣。我把頭髮剪短了,開始像保姆們一樣實實在在生活。我學習用麵粉稻米和蔬菜製作最基本的食物,學習用洗衣機洗衣粉清洗簡單的衣物,學習繁重的掃除。這樣的日子我一過就是五年,五年後的我成長為一個平庸且瑣碎的女人。

  時常會想到叔叔,在機械地做大量家務的時候,往往會想到過去自由自在玩耍的情景。想着想着會一個人靜靜地笑,靜靜地哭。有時夜晚的夢裡也是粘着叔叔撒嬌的畫面,我幸福地醒過來,看到的卻只是叔叔慘白的遺像,空曠的卧室,一盞亮着的白白檯燈,及檯燈旁一張與叔叔的合影。照片里的我有着天真的笑容。看着這一切的時候,眼淚掉出來,我用牙緊緊咬住棉被悄悄地哭。

  也時常會想到未來,想到未來與自己命運緊密聯繫的那個男人—小叔叔。他在叔叔身邊多年,是唯一一個承襲過他全部殘忍的手下。一想到這我就禁不住覺得恐懼,但無論怎樣我都會將叔叔的遺言遵從下去,在這裡好好磨練自己,日後盡心儘力去服侍小叔叔。

  二十三歲生日過後不久,我便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去了S,因為覺得自己長大了,所以去投奔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

  (下)

  五年後來到S的我穿白白的裙子,留着齊肩的短髮,一臉凈凈的素妝。此時的小叔叔已飛黃騰達,是S高高在上的戚爺。憑着叔叔曾與他的舊情,我分到了一幢被叫做靜妍居的金碧輝煌的房子。從此我就一直居住在這裡。我自認為是小叔叔所有女人里最黯淡的一個,可事實並非如此。

  從見面之日起我開始稱他為戚叔。戚叔在見面不久后就開始為我買做工纖細的品牌服飾,經典的寶石首飾及最時尚的化妝品。並讓我花枝招展地陪他去夜總會應酬自己最重要的客人,會面肝膽相照的結拜弟兄。幾乎是一夜之間我就成了戚叔身邊最受寵愛的女人。

  平日里他會帶着我去最喜歡的冷飲店吃點綴着櫻桃的甜膩膩的冰激凌,去最豐富的玩具店為我買有密密麻麻絨毛的憨憨大熊,或者帶我去電影院看一場情節暖暖的平淡電影。有時僅僅是為了陪我去打一場網球,他甚至會在百忙中犧牲掉僅有的一丁點休息時間。好多時候我以為這就是愛情,其實我錯了。即使是,他的愛情也需要我與別的女人分享。

  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我開有一家叫憶容的花店,之所以叫憶容不僅是為了懷念叔叔,也是為了表達對親生父母的思念之情,不管未來有多少艱難險阻,我一定要找到他們。

  我很喜歡憶容,喜歡店裡用塗料渲染出的燦燦金黃,混合在空氣里新鮮的花草香。喜歡石制捲軸上懸挂的玻璃珠窗帘,及垂落到地面的龐大璀璨吊燈。沒什麼事的時候我就在裡面閑坐,一邊喝香香的情侶咖啡或是懸浮着碎果肉的醇厚果汁,一邊欣賞着店裡繁榮的忙碌景象。很多時候真的希望生活就這麼穩穩地持續,直至老去。即使明知道這根本就不可能。

  許多年過去了,戚叔對我還好。只是除了我他還特別傾心一個叫小柔的女人。她有淺卷的瀑布似的頭髮,有蕩漾着清麗流光的碩大眼睛。經常在雙唇上塗鮮鮮的草莓紅,在臉頰上刷一層細細的珍珠末。一次去戚叔的客房看見兩個人糾纏在床上,他仔仔細細親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膚。我站在門口愣愣地看着,終是知道了他到底有多麼愛她。於是一個人不聲不響就離開了。

  天空飄落下翩翩的雨絲,雖然有戚叔的手下為我撐着傘,但一回到花店,我還是不爭氣地發起高燒。臉紅紅的,熱得燙人。

  整整一個夜戚叔一直都陪在身邊。半睡半醒間我看見他一個人在卧室里來來回回走,臉上有凝重的表情。看見他攥緊我的胳膊,讓醫生在手背上扎針。看見他疲倦地坐在床邊,枕着自己的手臂沉沉地熟睡。夜半高燒褪盡的我清醒過來,他又為我穿上厚重的外套,一口一口耐心地喂我吃黏黏的米粥……直到最後他從自己的手指上摘下繪有龍騰浮雕的粗重銀戒套在我的手指上。

  我們結婚吧巧巧,讓我以後來好好照顧你。

  那刻眼淚終還是掉落,我忍不住趴在他懷裡痛痛快快哭起來。也許他不會知道這樣的愛曾經只有叔叔給過我。

  我答應了戚叔的求婚,並和他一起緩緩期待未來精緻的婚禮。

  憶容花店的生意一直都不錯,這主要得益於許多財大氣粗的客人,而顧先生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大概五十多歲,常常一次就買下憶容當天所有的鮮花。還深深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情形,那天他穿一身溫和的鉛灰色西裝,裡面是棉白的襯衫和圖案簡潔的淡色領帶,手腕上還帶有一款重重的西式名表,閃閃發著光。隔着人群他遠遠就沖我微微笑,眼睛里流轉暖暖的目光,還記得那刻自己有多麼心如鹿撞。從那以後我在心裡就默默記下了這個溫柔的男人。

  顧先生的兒子得罪了戚叔,被他的手下們打得快死。是在濃濃的午夜他找到了我,那時的他看起來一身落魄的樣子。不用想都知道為了兒子的事做父親的已心力交瘁。雖是隔着層疊的淚花,但我依舊可以清晰辨別出他眼睛里溫暖流轉的目光。就為了這個我不惜觸犯戚叔,一個人偷偷放走了顧先生的兒子。那晚在送別的機場,望着父子倆漸行漸遠的背影,我留下了汩汩的淚水。回到花店怎麼也想不明白,對於萍水相逢的顧先生我為什麼會有如此多的深情。直到後來與戚叔訂婚才知曉了答案。

  那是不久之後的事了,我與戚叔去H訂婚,當晚他舉辦了宴會慶祝。在宴會上我遇到了這樣一個女人:她像我一樣頭髮上有彎曲的卷卷,臉上有高高聳立的鼻樑,有陡峭的眉峰,甚至嘴唇都是一樣薄薄的……我們愣愣地互相看了對方許久,就連一旁的戚叔都說我們倆像極了一個人。後來一打聽才知道她是顧先生的太太。再後來我們就去做了DNA親子鑒定。結果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很平靜,只是相擁在一起不住地流眼淚。我是顧先生失散多年的小女兒,他是我尋找多年的家人。

  戚叔知道後為了能讓我與家人團聚,主動取消了一個月後的婚禮,一個人孤寂地返回了S。如今當我在萬家燈火的夜與家人共敘天倫之樂時,常常會在不經意間反覆去看那枚繪有龍騰浮雕的粗重銀戒,常常會在不經意間想到那個男人,他身在S。只是在經歷了這段滄海桑田后,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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