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雲山尋子

　　梅芳和黃飛結婚七年，兒子鐵蛋蛋五歲。也許是所謂的“七年之癢”吧，梅芳越來越覺得黃飛沒有以前那樣體貼、溫情，她時常有一種寂寞的清冷鑽入骨髓，使她內心無憑，靈魂無依。梅芳開始與黃飛冷戰，分房而居，只等時機成熟，就把維繫婚姻的紅本本變成綠本本，結束這不痛不癢的婚姻。

　　這天晚上，梅芳下班後身不由己地來到“醉紅塵”酒吧，要了一杯“碧海雲馨”。她實在不願早早回到冷清的家中，她已經習慣了“碧海雲馨”那種涼涼的寂寞。突然，梅芳跳起來衝出酒吧，她想起早晨上班時，黃飛讓她晚上去幼兒園接鐵蛋蛋。梅芳打的趕到幼兒園，整個幼兒園人去樓空。

　　梅芳又急忙向兒子的老師家趕去，那女老師見孩子的家長找上門，又不滿又驚訝，她說：“放學一個小時了，還不見你們來接黃沖，我就把他送回家，可你們家沒人，我正着急，幾位晚飯後在樓前散步的老人把黃沖領過去，說是你們的鄰居，等你們回家后把孩子交給你們。”

　　黃沖是鐵蛋蛋的學名。梅芳道罷歉又急忙趕回家，敲開鄰家的門領兒子。老人吃驚地問：“你們晚上和朋友們聚會，不是讓朋友來把孩子接去了嗎？”

　　梅芳莫名其妙，她還是一一給朋友們打電話，誰也沒接過鐵蛋蛋。梅芳有些心慌，不由地給黃飛打電話。最初的沉默過後，黃飛惱怒地大吼：“誰有閑心去聚會？早晨就告訴你，我要加班，讓你接次兒子都誤事，你在幹什麼？”

　　惱怒歸惱怒，兒子不見了，黃飛還是火燒火燎地趕回家，把所有朋友同事們的電話打了一遍，結局和梅芳一樣。這一鬧嚷，驚動了樓上樓下的鄰居。老人們過來紛紛說，接鐵蛋蛋的是個青年男子，鐵蛋蛋見了他老遠跑上去，又親又抱叫叔叔。不然，誰會放心讓他把鐵蛋蛋帶走？

　　鐵蛋蛋性格開朗，見面就熟，難道……一團不祥的陰雲籠罩在夫妻倆頭上。眾人讓他們去父母家看看。梅芳和黃飛各自去父母家。梅芳回到家，父母正在看電視，家裡哪裡有鐵蛋蛋的蹤影？梅芳腿一軟差點跌倒。她掙扎着回到家，黃飛也苦着臉回來了。梅芳坐在那裡直抹眼淚，黃飛急得額上青筋暴突，沒頭蒼蠅似的在屋裡亂撞。

　　兩個人的異常舉動還是驚動了雙方的父母，四個老人連夜趕過來。

　　“老兒子，大孫子，老頭老太的心尖子。”當他們得知小孫孫丟了之後，家裡立即響起一陣斥責聲。梅芳的老爸對乖巧的小外孫心肝寶貝一樣，鐵蛋蛋的乳名還是外公取的，老人狂怒得幾乎要跳起來，叫女兒女婿去報警。可接待他們的警官說，人口失蹤24小時才能立案，就是24小時后不見人影，這種失蹤案警察也無能為力，還是要親屬自己去尋找。

　　一連三天過去了，鐵蛋蛋無影無蹤。梅芳和黃飛幾乎崩潰，六神無主，手足無措。

　　梅芳的老爸在不停地打電話。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南疆那場自衛還擊戰，她老爸是前線部隊的一位營長，全營三百多名戰友，有三分之一的人把鮮血灑在了南疆的土地上。後來大家轉業複員，遍布全省各地，這群經過血與火洗禮的兄弟一直聯繫着。老爸給老戰友們打電話，請求他們幫忙尋找小外孫。

　　信息很快就反饋回來。老爸一個家住紫雲山區的戰友陳建峰打來電話，說是見過鐵蛋蛋。

　　梅芳趕緊把電話打過去，老人在電話里不停地自責：“侄女，都怪老叔老了。去年夏天你爸帶着鐵蛋蛋到我家玩時，我見過鐵蛋蛋。那天，我去縣城醫院看病乘車回家，發現車上一個青年男子拉扯着一個小男娃，哭得淚人似的。當時我看着像鐵蛋蛋，心裡很奇怪，可一想世上同貌的人多了，也就沒理睬。都怪老叔人老遲鈍，沒上前問問……”梅芳急切地打斷老人的話：“陳叔，你見娃兒穿的啥衣服？”陳叔在電話里毫不遲疑地說：“男娃穿着一身紅色的運動短衣短褲，白襪子，皮涼鞋，對了，男娃的運動衣是8號！”

　　“啪”的一聲，梅芳手中的電話應聲落地。這身衣服是她親手給兒子穿上的啊！鐵蛋蛋真真切切被人拐走了，兩口子心中那絲僅存的僥倖徹底破滅了。梅芳泥巴一樣癱倒在地，淚水直流。梅芳的老爸不虧是個老軍人，鎮定自若，指揮女兒女婿迅速趕往紫雲山區，尋找鐵蛋蛋。

　　梅芳和黃飛乘火車坐汽車，一路顛簸趕到紫雲山陳叔家。讓他們兩口子傻眼的是，紫雲山連綿百十餘里，連接三縣八九個鄉鎮，從哪兒找起呢？黃飛已從慌亂中鎮定下來，他帶有鐵蛋蛋最新照片，去最近的鄉鎮打字複印店，擬寫尋人啟事，懸下重賞，複印了幾百份，告別陳叔一家，踏上尋子之路。

　　兩口子風餐露宿，路上一邊打聽，一邊張貼尋人啟事，一個一個鄉鎮、村落尋訪。盛夏的紫雲山林木茂密，荒草遮徑，毒蛇出沒，都市裡長大的梅芳何曾走過這樣的路？幾天時間過去，梅芳光潔的俊臉慘白無光，一下子病倒了。

　　黃飛把梅芳送進了鄉鎮小醫院裡，忙前忙后給梅芳端水遞葯，一有閑暇就往附近的村莊跑，去尋找兒子。梅芳躺在病床上，眼淚直淌，看着黃飛圓潤的臉，幾天工夫就變得黑瘦黑瘦的。梅芳心裡又是心疼又是氣惱，在心裡惱恨黃飛，若是早關懷她一下，兒子鐵蛋蛋怎會被人拐走，事情也不會這樣，她躺在病床上，也沒給黃飛一個好臉色。

　　終於有了鐵蛋蛋的消息，透露信息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紫臉漢子。

　　那天黃昏，那紫臉漢子走進病房，吞吞吐吐地問黃飛和梅芳，若是幫他們找到兒子，賞金兌不兌現。得到了黃飛的保證，紫臉漢子悄聲說，鐵蛋蛋是他的鄰居從人販子手中買下的，鄰居家族勢力大，藏得很緊，他是悄悄來把消息告訴他們的，鄰居若是知道了，非要了他的命不可，紫臉漢子要黃飛去跟他摸清地址，再想辦法把孩子弄出來。

　　黃飛盯着紫臉漢子，有些不放心，盤問他怎麼認定那孩子就是鐵蛋蛋，紫臉漢翻眼想想說：“娃的左屁股上有塊拇指大的紅胎記。”

　　這正是鐵蛋蛋啊！梅芳從病床上爬起來，不顧黃飛的勸阻，急切地要紫臉漢子帶他們去找兒子。紫臉漢子很謹慎，等到天色已晚，才動身走出鎮子，讓黃飛兩口子在後面跟着。

　　小半夜時，黃飛扶着梅芳跌跌撞撞約摸走了十幾里的山路，紫臉漢子在一座小木屋前停下，招手示意他們跟進去。兩口子正疑惑，紫臉漢子拍拍手，燈光應聲而亮。兩口子赫然發現，小木屋裡已有兩個男子，嘻皮笑臉地看他們。兩口子正吃驚，紫臉漢子“嘿嘿”乾笑兩聲說：“別找了，娃兒是我們賣掉的，你們竟然聞風趕過來。現在，有人又看上了娃的媽，要買去做媳婦，又該兄弟們發一筆小財了。”說著，紫臉漢子轉臉對黃飛說：“小子，識相的就早點滾回去，過幾年又可以娶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否則……”

　　梅芳魂飛魄散，明白鑽進了惡人的圈套。她看看瘦弱的黃飛，再看看三個如狼似虎的男人，絕望地閉上了眼。

　　“放屁！除非老子死了。”黃飛怒吼一聲，撲上去同三個男子斗在一起，對梅芳大叫：“快跑！”

　　黃飛哪是三個惡漢的對手？被幾掌推翻在地，黃飛爬起來，瘋了一樣再次撲上去。紫臉漢子怒吼一聲：“殺了他！”說著就抽出刀，黃飛迎刃而上。三個惡漢突然住了手，紫臉漢子對梅芳說：“妹子，你老公對你命都敢舍，咋會沒有溫情呢？”梅芳蒙了，結結巴巴：“你……你們……”

　　紫臉漢子嬉笑不語。突然，門外有了說話聲：“什麼叫體貼？什麼叫溫情？一個男人為老婆孩子敢以命相搏，這就是溫情！這就是體貼！”隨着話音，梅芳的老爸肩上駕著兒子鐵蛋蛋與陳叔走了進來。

　　梅芳哪裡知道，她與黃飛的冷戰，早已驚動了父母。父母想勸，又知道女兒的脾氣，怕越勸越僵。他們分析原因，是女兒的“小資情調”在泛酸，為了挽救女兒的家庭，老爸想到一個主意，請求老戰友陳建峰一家幫忙，把外孫鐵蛋蛋悄悄接到紫雲山。鐵蛋蛋一下失蹤了，在女兒家造成恐慌，再提供線索，讓女兒女婿到紫雲山去尋子，讓他們夫妻在尋子途中，明白什麼是體貼、溫情，紫臉漢子和那兩個男子，都是陳叔的子侄。

　　梅芳恍然大悟，囁嚅着不知說什麼，擁着老公和兒子，流下了慚愧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