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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野謎語

手機:M版  分類:長篇連載  編輯:得得9

  1.神秘郵件

  下班回家,朱子義將包扔到床上,坐到桌前,打開電腦。郵箱里有三封郵件,其中兩封廣告郵件被他直接拖進垃圾箱,剩下一封是叫“黑白”的陌生人發來的,標題是《狂野謎語》。朱子義好奇地點開,原來是一個小電影。從冰箱拿了個麵包,朱子義一邊吃一邊看電影,腦子裡搜索着“黑白”是誰。也許是某個網友,在論壇上他擁有眾多的FANS,給他寄郵件甚至寄禮物的人不計其數。

  電影拍得有聲有色,絕非一般成人電影可比,甚至一些細膩的情節還頗打動人心。看了一刻鐘,朱子義突然覺得後頸一陣奇癢。接着,電腦發出一陣奇怪的“嗡嗡聲”,電影畫面成了一群人的舞動。不過幾秒鐘,朱子義幾乎驚呆了。屏幕上,似乎從諸多畫面中鑽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越來越大,直至鋪滿整個屏幕。那是一雙幽怨的眼睛,狂野的眼睛,激情的眼睛,迷戀的眼睛……朱子義覺得渾身的血都衝到了頭頂,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

  朱子義醒來已經是凌晨了。電腦還開着,他感到頭痛欲裂。手撐着地坐起來,朱子義從抽屜里找出一片安眠藥吞下去,上床蒙頭大睡。

  整整睡了一上午。朱子義被郵遞員的敲門聲驚醒,有他的包裹。簽了單據,朱子義進屋,看到包裹里是一隻巴掌大小的盒子。盒子很輕,打開看,原來是空的,裡面只有一張紙條:《狂野謎語》將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

  朱子義將紙條拿到電腦前,盯着看了半天。這個小電影是誰發來的?誰會和他開玩笑?他努力回想,那雙眼睛讓他不寒而慄。朱子義想了一會兒,再次打開電影。奇怪的是,這次他看到的不是清晰的畫面,而是一隻又一隻的骷髏頭,那些骷髏頭流着黑色的血,整個屏幕都是黑的。接着,骷髏變成了一個人,那個人走在陽光下,朝着他的樓走過來。朱子義的心劇烈地跳着,極度的恐懼讓他頭皮發麻,整個人要休克一般。那個人停在了他的門口,回過頭,似乎在朝他嫣然一笑,接着,一雙眼睛被無限地擴大,朱子義感到頭像被重重地砸了一錘。

  “你怎麼了?朱子義,快醒醒。”

  不知過了多久,朱子義遠遠地聽到張東明的聲音。他緩緩地睜開眼,看到張東明蹲在自己身邊,關切地看着他。張東明和他合租一套房子,在酒吧做調酒師,兩人關係不錯。朱子義坐起來,感覺渾身無力,頭一陣陣地暈眩。“發生了什麼事?”張東明給朱子義倒了杯水。

  朱子義喝了幾口水,指着電腦,說看到了恐怖電影。張東明笑了,說從來沒聽說過電影還能讓人昏迷,大不了是病毒,把程序毀了,還能摧毀人的神經?難道是過於恐怖的片子把他嚇昏了?

  朱子義沒有回答,他看着窗外。是誰給他發來電影,又寄來包裹?難道死去的人還能活過來?為什麼同一部電影兩次看到的並不相同?朱子義雖然混跡網絡有四五年,對電腦知識卻十分欠缺。也許張東明能給他答案,他可是網絡高手。

  小電影打開了,張東明看到程序是空的,什麼都沒有。他擺擺手,說朱子義一定是在和他開玩笑,要不就是程序被蟲子吃了。朱子義疑惑,下床,打開電影,果然,裡面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他疑惑地看着張東明,問他是不是把電影刪了?張東明被氣樂了,說自己怎麼會如此弱智?

  朱子義滿腹狐疑,電影為什麼成了空的?張東明說這一定是程序里夾着病毒,你每次打開看到的都會是不同的畫面,而病毒也會設定打開幾次后自動清除。

  整整一晚,朱子義沒有絲毫睡意。他在做斑竹的驢友網站發貼子,問是否有人看過電影《狂野謎語》。不到三小時,跟貼無數,大都是好奇和嘲笑。朱子義不停地刷新頁面,在凌晨三點鐘,他發現了三個跟貼。一個是“慕容巨”,一個“醉尋歡”,一個“鬼谷子”——他的三個“驢友”幾乎和他同一個時間收到了郵件,收到包裹,並有頭痛和昏迷癥狀。

  朱子義呆住了。三個驢友,收到的是同一部電影?他不敢確定。他讓三人上線,在他的群里討論此事。鬼谷子不同意,她說這件事最好面對面說清楚,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那電影讓她一天一夜都在睜着眼看天花板。慕容巨說最好還是在“黎黎”酒吧見面,訂個包房,好好聊聊這樁異事。

  慕容巨三人是朱子義的網友也是驢友,曾經,他們每天在論壇上見面,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下了網,朱子義去沖了個冷水澡。回到卧室,看着牆上的照片,他的手停住了。那是在新谷河旅行時拍的,5個驢友,在新谷河度過了三天時光。那本來應該是十分美好的三天,若不是後來的意外,相信他們還會去第二次。

  朱子義小心地拉開抽屜,看到裡面的暗紅色活期存摺,裡面還有3萬塊。意外發生后,沒有人再想動這筆錢。

  2.驢友聚會

  朱子義早早到了酒吧,發現“鬼谷子”比他還早。這網名取得詭異,會讓人誤以為是個尖嘴猴腮的男人,誰都不會想到,鬼谷子是個美女,很時尚,很有氣質的美女。她說之所以取這樣的名字是不想被人騷擾,還說“午夜玫瑰”“盛開百合”這些網名本身就像在勾引。

  鬼谷子吸着煙,說電影起初把她嚇了一跳。那個女人來敲自己的門,她笑的樣子讓她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接着整個屏幕都是血,很多很多血,她感到頭暈頭疼,然後昏迷不醒。第二天接到包裹,她覺得詭異,把電影複製了下來,卻沒有再看。

  “你確定是她?”朱子義問。

  鬼谷子搖頭,說一個死人卻在白天來敲她的門,當時她的第一感覺就是在做夢。

  兩人正說著,醉尋歡和慕容巨到了。服務生端了酒來,醉尋歡拿起一杯,一飲而盡。他說自己是凌晨看到郵件的。和朋友泡吧到很晚,回到住處,和女網友聊天,一邊聊一邊看郵件,看了不過一刻鐘,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起初他以為自己喝醉了,第二天接到包裹,同朱子義一樣,再看一遍,當即看到滿屏幕的骷髏,接着是一雙眼睛,那雙眼睛,在盯着他看。他覺得自己想吐,跑到衛生間,就昏倒在地。三個人沉默,看着慕容巨。慕容巨低下頭,說接到郵件就看了,和女友娜娜一起看的。然後他就覺得身體不舒服,好像有一柄鎚子在腦子裡砸,他沒有昏迷,但他整整一夜都沒睡,頭痛欲裂,眼前出現幻覺。奇怪的是,娜娜卻沒有任何癥狀。她嘲笑他膽小,說想不到一個恐怖片就把他嚇成那樣。

  “看來這電影只對我們四個人有效?”鬼谷子問。

  “也許是因為我們都和一個人有聯繫。”朱子義說。

  “那是個意外。純粹的意外,誰會希望那樣的事情發生?”慕容巨說。

  “也許有人不覺得那是意外。我常常在半夜聽到哭聲,蒙上被子也無濟於事。我覺得自己是個混蛋,不折不扣的混蛋。網絡隱藏了人的劣跡,你,你,還有你,和我一樣。”醉尋歡用手指點着眼前的每個人,將杯子的酒再次一飲而盡。

  “你醉了。別喝了。”朱子義奪下他手裡的杯子說。

  醉尋歡朝眾人一笑,說他已經醉了一年,不知道這輩子會不會一直醉下去。

  一時間,幾個人沉默無語。鬼谷子仰頭看着天花板,嘴裡不停地吐出煙霧。過了約摸兩三分鐘,包間里的電視突然打開了。電視上出現了四個人的身影,在一片開闊的露營地,鬼谷子沖鏡頭做着鬼臉,醉尋歡在烤羊腿,朱子義抱着一捆柴過來,沖鏡頭做出個V形手勢。突然,畫面被切換,他們眼前出現了一道懸崖,懸崖被放大,成了一團黑色。有擊鼓的聲音傳來,鼓點起初是舒緩的,接着越來越急,朱子義感到胸口發悶,似乎壓着一塊巨石。過了約摸兩三分鐘,畫面結束了,天變成了藍色,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字:為什麼不舊地重遊?在那兒藏着你們要找的答案。

  電視自動關閉了。

  四個人獃獃地坐着。半晌,朱子義走出門,走到吧台前。張東明正忙着,朱子義問他酒吧里是不是有錄像室,能給各個包房放片子。張東明點頭,說有這個功能,但很少用。朱子義叫張東明出來,馬上帶他去錄像室。

  張東明一臉驚訝,問發生了什麼事。朱子義沒有回答,催促他快走。兩人上了二樓,看到錄像室黑着燈。張東明拍拍手,燈亮了,隔着玻璃,兩人看到錄像室空蕩蕩的,放着幾台電腦,電腦連着各個房間的電視。

  張東明搖頭,說平時也跟今天一樣,錄像室沒有人。客人K歌的比較多,沒有人會喜歡被強制看什麼錄像。

  回到包房,朱子義坐下來,端起半杯啤酒倒進了喉嚨。

  “電影為什麼會讓我們頭痛?有人能告訴我答案嗎?”鬼谷子問。

  “是愧疚讓我們頭痛。是羞恥讓我們頭痛。是良心讓我們頭痛。”醉尋歡說。

  “我看不到愧疚,看不到羞恥,看不到良心。我只想知道,是誰在幕後操縱着這一切?是誰把我們當成了木偶?”鬼谷子憤怒地說。

  朱子義盯着眼前的桌子,腦子裡像有一架機器在轟鳴,該來的總會來,不能逃避,不能逃避!半晌,他緩緩地說:“為什麼不舊地重遊?回到過去,重新審視我們自己,這很有必要。”

  醉尋歡第一個舉起手。他贊成再回到新谷河,回到噩夢起源的地方。鬼谷子看看朱子義,也舉起了手。

  回到住處,朱子義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着。時間過得真快,孤獨雪已經去世一年了。那個在網上肆意縱橫的孤獨雪,那個在眾人面前對朱子義說喜歡他,隨時隨地都願意做他的新娘的孤獨雪,她去世整整一年了。孤獨雪是網名,因為朱子義的網名是“孤獨長風”,她是他忠實的追隨者。朱子義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姓李。四個人在電影中看到的,就是孤獨雪。——那個與他們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個性女孩。

  朱子義寫博客起家,很快成了人氣十足的論壇斑竹。他的那句經典“不是所有的謎語都能被猜透,但我能猜透所有的你”受到熱捧。朱子義在網絡中仗劍直行,才華橫溢,他寫的最著名的《婚外情與“經濟學”》《足球運動與性生活》驚世駭俗,曾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面對無數人的質疑,朱子義談笑風生,舌戰群儒,一時引無數FANS折腰。其中,就有孤獨雪。

  孤獨雪在新谷河向朱子義表達愛意,令朱子義十分尷尬。他喜歡的是鬼谷子,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鬼谷子在笑。那種笑,讓人油然而生一股寒意。

  新谷河之行,是孤獨雪提議的。在論壇中,孤獨雪是朱子義的鐵杆粉絲,醉尋歡協助朱子義,慕容巨和鬼谷子分別主持其中兩個版塊。五個人齊心合力將論壇人氣一次次掀到火爆。有廣告商找到朱子義,願意出4萬元,做一個在頁面閃動的廣告。

  4萬元,他們沒有平分。那個存摺保存在孤獨雪手裡,她負責組織幾個人的活動,聚會,旅行,費用都在這個存摺里。孤獨雪死後,存摺里還剩了3萬多,交給了朱子義。孤獨雪的死給論壇蒙上了寒霜,朱子義辭去了斑竹,醉尋歡和慕容巨也退出論壇。只有鬼谷子偶爾去罈子里留幾句話。四個人的關係,明顯冷淡下來。

  明天是孤獨雪的祭日。朱子義掀起日曆,不由地打個寒戰。他們四個人回來了,卻把孤獨雪遺棄在了荒無人煙的山溝。她死了,有人把她生前的圖像合成出來,製作成電影分別發給他們四個,是恐懼讓他們暈厥。

  明天八點鐘,大城門外,不見不散。這是離開酒吧時幾個人的約定。

  3.故地重遊

  像一年前一樣,4個人包了旅行車,慕容巨還是司機,醉尋歡負責後勤,朱子義做嚮導,野外生存經驗豐富的鬼谷子代替了孤獨雪的角色。

  行進在崎嶇山路上,沒有人說話。朱子義刻意離鬼谷子遠了些。孤獨雪死後,他和鬼谷子的曖昧關係也斷了。他們4個人,失去的不僅僅是孤獨雪,還有孤獨雪以外的很多東西。

  天黑下來,如一年前的重演。新谷河,其實沒有水,而是一個偏遠的山溝。荒山禿嶺,幾個激情如火的年輕人想在最原始的地方挑戰自己。只是,這挑戰發生了意外。

  在風冷渡,幾個人卸下帳篷,點起篝火,卻沒有笑聲。就在這個地方,孤獨雪提議玩“真殺遊戲”。朱子義本來是反對的,可禁不住其他三個人贊成。四個人閉上眼睛,背對着孤獨雪。一刻鐘后,孤獨雪在不同的方向聽到不同的怪異的叫聲,她要抓到他們中的一個人,那個人藏在某個角落,只有他的聲音是固定的。其餘三人,人動聲動。漆漆黑夜,恐怖的聲音挑戰着一個人的心理極限。

  本來只是遊戲。孤獨雪循着朱子義的聲音前去,她奔跑着,一直朝前跑,誰都不知道,她跑到了相反的方向。孤獨雪,失足墜入了懸崖,真殺遊戲變成了恐怖遊戲。

  “孤獨雪的死,你們一定會懷疑我吧?”坐在篝火邊,鬼谷子吸着煙說。

  “沒有人懷疑你。只是意外。誰都不知道有懸崖。而且,要說懷疑,恐怕我身上也有疑點。”朱子義說著,折斷了樹枝扔進火里。

  鬼谷子詫異地看着他。朱子義緩緩地問他們是否還記得一年前網上火爆的“寒池之戰”?三人點點頭。那是一場激烈的爭論,起初是關於“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權貴”與“草根”,到最後兩人的爭論無所不包,只要一人提出某個觀點,另一個馬上用最刻薄的言詞反擊。那是寒楊和白色天池的爭辯。寒楊是朱子義在論壇的馬甲,他們都知道,而白色天池,沒有人知道她是誰。

  “那是我和孤獨雪之間的爭論,或者說是戰爭。”朱子義說。

  三個人幾乎驚呆了。孤獨雪崇拜朱子義,在論壇,她就像朱子義的影子,他所到之處無不會留下孤獨雪的身影。那個刻薄無情、喜怒無常、經常挑起爭端的“白色天池”怎麼會是孤獨雪?

  “這是我偶然發現的秘密。她的駁斥幾乎將我置於死地。雖然只是在網絡上,我還是憎恨她的無情。所以,她說喜歡我,其實是謊言,她的‘喜歡’就是攻擊。”朱子義緩緩地說。

  “你怎麼知道白色天池是孤獨雪?”醉尋歡問。

  朱子義說這還得歸功於自己的朋友。白色天池好鬥,一天,他們斗到凌晨,彼此都爭論累了。突然,她加了朱子義的。當時他迫切地想知道她是誰,想知道她是不是長着三頭六臂,怎麼會思維如此敏捷?張東明幫他做了個程序,可以強行視頻的。那是病毒,朱子義發了過去,她果然沒有防備,點開了病毒。他看到了她,雖然只有三秒鐘,但那一眼幾乎將他擊垮,是孤獨雪。

  “其實我早該想到,還有誰對我的弱點了如指掌?還有誰對我的行蹤默契於心?只能是孤獨雪。”朱子義說著,低下頭去。在關閉的剎那,他覺得自己快瘋了,就像發現身邊最好的朋友一直磨刀霍霍,零碎地切着他的肌膚。

  醉尋歡為自己倒了杯酒,低聲說自己也有秘密。慕容巨問是什麼秘密?醉尋歡長舒一口氣,下了決心似地說他喜歡孤獨雪,並且,他們有過一夜情。

  三個人幾乎同時把目光投向了醉尋歡。詫異,震驚,疑惑,桀驁不馴的孤獨雪會和他有“一夜情”?這太不可思議了。

  醉尋歡說是他主動的。他邀孤獨雪去泡吧,兩人喝了許多酒,孤獨雪的樣子很興奮,然後她醉了,他沒有送她回家,而是把她帶到了自己的住處。他無法剋制自己,他暗戀了孤獨雪很久,他當時覺得只要擁有孤獨雪一晚,他一輩子不會再有遺憾。真的,那一晚過後,他沒有了遺憾,有的卻是痛悔。孤獨雪清醒過來,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借酒消愁,覺得自己是禽獸。他不敢上論壇,不敢和孤獨雪對話,不敢回想孤獨雪走出他房間時的眼神——她看他的樣子就像在看一堆大糞。

  眾人沉默。

  半晌,慕容巨站起身,將手裡的酒倒進篝火。他仰望夜空,說他也愧對孤獨雪。他比醉尋歡骯髒一百倍。

  眾人驚愕地看着他。慕容巨搖搖頭,說他剛進入網絡的時候,替人管理網站,投資人找來幾個小姐,在聊天室作秀,其實是從事色情。網站很隱蔽,會員很少,收入卻不錯。至今他不知道孤獨雪怎麼查到了那個網站,搜出了他。而那時,他已經有了份不錯的工作,不再做網站的管理員,他想埋掉那段不光彩的歷史。孤獨雪給他發了一份郵件,那份郵件言辭激烈,叫他“太監”,說他是披着馬甲的卑劣老鴇,還有比這更難聽一百倍的話。他難以想象,每天在論壇上談笑風生的孤獨雪,怎麼會用這樣的口吻譴責他?他感到憤怒,甚至,在論壇上他不願意看到孤獨雪。

  一陣風吹來,篝火漸漸熄滅,黑漆漆的夜越來越靠近他們。朱子義覺得渾身發冷。孤獨雪,是鬼谷子的情敵,是他網絡中的敵人,是照出醉尋歡醜陋面目的鏡子,是揭開慕容巨身上流膿瘡疤的一隻無情的手。而一年前的今夜,孤獨雪轉過身去,他們朝四個方向藏匿。新谷河,是個迴音谷,他們都知道,只有孤獨雪蒙在鼓裡。他們要用自己的方式捉弄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他們做到了,孤獨雪卻付出了生命。

  意念能殺人嗎?如果能,是他們用意念殺死了孤獨雪。

  鬼谷子點了第7根煙。她看看眼前的三個男人,說過去已經討論過了,現在應該討論一下現在。是誰發的郵件,是誰寄的包裹,是誰指引他們來這裡,是誰要給他們想要的答案?

  “孤獨雪。”朱子義說。

  鬼谷子冷笑,說她已經死了。那不過是個替身,那只是個很像孤獨雪的女人,是這個女人和她的助手導演了這一切。這個人,和孤獨雪密切相關。如果她沒有想錯,今晚,那個女人一定會來這裡。

  醉尋歡一言不發。半晌,他低下頭,說他們看到的是孤獨雪。只有他明白,在孤獨雪的左肩有一粒並不明顯的紅痣。發給他的電影中,那個女人站在他的門前,抬手按門鈴,裸露的左肩上有紅痣。

  “見鬼!孤獨雪已經死了!她死了!她摔下了懸崖,我們看到了她的屍體,慘不忍睹的屍體。”鬼谷子晃着兩手激動地說。

  再沒有人說話。這是無法解釋的謎。醉尋歡和孤獨雪有過一夜的親密,他最有發言權。可是,四個人,都見到了孤獨雪的屍體。

  看看錶,已經是凌晨兩點鐘。偶爾有夜鳥飛過,發出一聲凄厲的長鳴。朱子義說該休息了,他們不能討論到天明。

  四個人各自鑽進了帳篷。為了防止意外,鬼谷子和醉尋歡進了一個篷蓬;朱子義和慕容巨合用一個帳篷。

  朱子義盯着帳篷頂,根本無法入睡。一縷風從帳篷縫隙中穿進來,他感到了莫名的驚栗。那個女人,真的會來這兒?會告訴他們答案?

  朱子義坐起來,頭埋進雙臂。他看到孤獨雪從他身邊跑過,他應該叫住她的,就一步之遙,她從他身邊跑了過去。不到5分鐘,她掉進了懸崖。是他殺了孤獨雪。是他用狹隘殺死了她。如果他不知道白色天池就是孤獨雪,那一瞬間,他能任她向遠處跑去?漆黑的夜,恐怖的“真殺遊戲”,他想知道孤獨雪到底有多大的能量。現在,他覺得自己是個混蛋,在網絡上的夸夸其談、行俠仗義全是狗屎。和生命比起來,那些爭論,那些抨擊,那些指責,那些懷疑,那些憤怒,一文不值。

  淚水順着朱子義的臉頰流了下來。這一刻,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悔。

  慕容巨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朱子義用力抹一把臉,索性走出了帳篷。倚住樹,他點了根煙。遠處的樹林幽暗,像黑夜的嘴。不知過了多久,朱子義突然聽到身後有動靜。他猛地回頭,眼前站着一個人。朱子義手裡的煙掉到地上,吃驚地看着她,是孤獨雪,的確是孤獨雪。這是在做夢?一定是在做夢。孤獨雪穿着和去年一模一樣的滑雪服,朝着自己一步步走過來。不同的是,她的手裡拿着匕首。

  4.解開謎語

  朱子義一步步後退着,他看到孤獨雪的眼裡滲出淚來,那神情令人心碎。

  “你沒死?是你嗎?”朱子義緩緩地問。

  “是我。我是孤獨雪。我是那個追隨你喜歡你一心想嫁給你的人。一年前的今晚,我向你表達過愛情。”孤獨雪說著,手裡的匕首抵住了朱子義的喉嚨。

  朱子義緊緊閉上眼睛,搖搖頭說她不是孤獨雪,孤獨雪死了。孤獨雪手一用力,朱子義感覺到刀尖劃破了他的頸部,有血滴下來。

  “如果你真的是孤獨雪,來殺我,來殺我吧!如果我不同意來新谷河你就不會死,如果我不同意玩真殺遊戲,你就不會死。這是我的錯,來殺我吧!”

  朱子義回過頭,鬼谷子立在帳篷前,聲音激動地說。孤獨雪抹去腮邊的淚,朝着鬼谷子走去。朱子義獃獃地看着她走到帳篷前,突然大聲喊“別過去”,可已經晚了。孤獨雪一腳踏空,掉進了陷阱。

  “是孤獨雪。我看得很清楚,是她。”朱子義說著,向下面的孤獨雪伸出手。

  孤獨雪將頭埋進雙臂。她哽咽着說她沒有死,可她的雙胞胎妹妹卻死了。她生病了,沒辦法參加這次旅行,妹妹說她可以來,她可以幫自己搞定一切,尤其是,她會替姐姐向朱子義求愛。她大膽潑辣,無所畏懼,在生活中,她分享了自己的一切。

  朱子義疑惑,問她妹妹是誰?孤獨雪揚起頭,說她妹妹就是“白色天池”。跟朱子義爭辯的是她;發郵件給慕容巨的是她;她喜歡醉尋歡,所以裝成孤獨雪的樣子去赴一場約會……她比自己更了解網絡中的四個朋友。

  在場的每個人都驚呆了。

  “我妹妹死了,你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有鮮血,你們不應該沒有負罪感地活着。她揭開了你們身上的傷疤,她只是想提醒你們,不管是在現實中還是在網絡上,你們都不配做救世主。”孤獨雪的聲音幽冷,宛如來自地獄。

  朱子義坐到地上,如遭雷擊。

  清明節到了。朱子義穿上黑襯衣,開車朝郊外駛去。鬼谷子、醉尋歡、慕容巨將在白色天池的墳前和她聚會。

  張東明要結婚了。他和孤獨雪去了國外。在請帖的背面,他說郵件里的電影是他和孤獨雪共同製作的,那些視頻軟件能使神經短暫麻痹,再加上恐怖效果,會讓人暈厥。朱子義看不懂那些專業術語,他更願意理解為心靈深處的黑暗被揭開,因為無法正視才導致昏迷。

  走在寬闊的馬路上,朱子義突然有一種酸楚的感覺,這種酸楚直達內心。腳踏實地地活着,平和冷靜地活着,懂得懺悔,原諒別人,是多麼地簡單而又多麼地不易!

  (責編: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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