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如夢

　　據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據說江湖是個人吃人的地方。

　　據說如果想在江湖中活得久一點就一定要無情。

　　據說有情又能遊走於江湖之中的人都是稀有動物。

　　據說，不知何時，我也在不知不覺之間進了江湖……

　　揮劍，血花噴濺，我雪白的衣襟瞬間開出了幾朵紅花。初開時如梅花點點，片刻過後就變得如同燦爛嬌艷的玫瑰。

　　踢開腳下的屍體，隨手拾起散落於地的財物。

　　“今天收穫又不小。”我木然地想。

　　刺目的陽光狠狠的照射着我，我不由眯起眼睛，舉劍橫於眼前，然後我看到一滴血從劍鋒滴落，落在了我的面頰上。

　　我轉身，迎風疾走。凜冽的山風瞬間將我面頰上的血吹散在空氣之中。

　　一瞬間，我感覺隨風而去的似乎還有其它液體，那是淚嗎？我突然有了一絲不安。

　　“你要活下去，你要成為這個世界的強者！所以，你不可以再有任何感情！”前幾何時，被那個驕傲的戰士擊倒，看着他漫不經心地拾起我掉落的對於他根本毫無用處的裝備時，我在心裡對自己這樣怒吼。

　　我是一名法師。

　　在那之後，我的法術飛速進步。因為我已經知道，在這個江湖中，沒有人會同情弱者。在這裡，只相信弱肉強食。

　　我也開始如那個戰士對我一樣，殺死那些如當日的我一樣、剛剛步入江湖的弱者；我也如那個戰士一樣，拾起那些對我毫無用處的物品，然後隨手丟棄在曠野之上。

　　於是，如今天這樣的場景一次一次在我的導演下出現；於是，我積累了無數的財物；於是，我變成了別人口中所謂的強者……

　　可是我快樂了嗎？我並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快樂。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那一天，我看到了她。

　　她也如當日的我一樣，初入江湖就遭逢強敵。在那名相對於她來說無比強大的戰士的攻擊下，她毫無還手之力。無奈的她，只能靠閃避維持即將終了的生命。在命懸一線之時，她終於準備放棄，準備放棄無謂的掙扎，靜候死亡之靈的召喚。那一刻，我看到，她的眼中滿是淚滴……

　　是同情弱者，抑或是顯示我的強大，理由都已經不再重要。我只知道，在那一刻，我出手了。在我強大的魔法火焰的攻擊下，那名戰士在瞬間化為了一具冰冷的死屍。

　　她看着我，臉上的表情異常複雜。我不知道那是感激，是崇拜，或者還包含着其它什麼東西。

　　那之後，我的身邊就多了一名小小的女戰士。

　　她跟着我跑前跑后，陪我說話，陪我行走江湖，讓寂寞的我不再寂寞。

　　她幫我撿拾勝利的戰利品，然後跟着我踏過敵人的屍體，與我一起分享強者的優越感。

　　我對着她笑，她也對着我笑。那一刻，我突然找到了快樂的感覺。

　　那份快樂，是因了她……

　　她在一天天成長，一天天找到江湖中強者的快樂。而我則一天天消沉，一天天厭倦這個江湖的紛擾。

　　我厭倦了江湖的紛爭，厭倦了無時無刻不在的廝殺，厭倦了我原本喜歡的所有一切。除了她……

　　我喜歡她，喜歡擁着她的感覺，喜歡帶着她仗劍行走於江湖的山水之間。她依賴我，她喜歡依靠我的感覺，喜歡看着我讓她的敵人瞬間被死亡之靈召喚。

　　我們喜歡的不一樣，我懂得。可是那又怎樣，我只是知道，她是我喜歡的。

　　那日，我帶着她打開了屬於我的私人倉庫。給她細數裡面那一件件極品寶物的由來。一件件，都有着驚心動魄的故事；一件件，都有血的顏色。說著，說著，我的心突然變得不可抑制的低沉。

　　良久，我抬頭看她。那一刻，我的心突然感到一絲刺骨的寒冷。因為我在她眼中看到了壓抑不住的興奮，還有，我不敢相信的貪婪……

　　我不相信，我絕對不相信。我寧願去懷疑自己的眼睛，懷疑那只是因為太多不愉快回憶而產生的一瞬間的錯覺。

　　她在一天天變得強大，強大到與不思進取的我不相上下。我已經不能再給她依靠的感覺，她再也不需要我幫她殺死敵人。她似乎更喜歡親手蹂躪敵人，以此證明她不再是曾經那個眼含淚水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依然與我形影相伴，可是我卻感覺她的臉在一天天變得陌生，陌生到似乎從未相識。

　　我似乎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預感到她即將從我的世界里消失。這樣的感覺讓我好害怕，好害怕……

　　該來的總會來，不會因為你的企盼而提前到來，更不會因為你的恐懼而離你而去。

　　那天，當我再次踏入江湖之時，我發現，她消失了。

　　人來人往的城市中，荒無人煙的森林裡，人跡罕見的峭壁上，到處都留下了我尋找她的身影。可她，卻再也沒有任何音訊。

　　我終於絕望，終於放棄了無望的追尋。她一定會回來的！我這樣告訴自己。

　　心如止水的我準備把所有武器和裝備都存放起來，然後不再踏足江湖，只在這裡等着她的歸來。

　　獃獃地打開了倉庫門，那一刻我的心似乎被利刀刺穿了。看着空空如也的倉庫，我終於明白了一切。忽然感到一陣眩暈。抬頭，看到天空似乎變了顏色。腦海中一片恍惚，曾經的過往一幕幕在腦海中上演……

　　她含淚的眼睛。

　　她跟着我在山野奔跑。

　　她隨着我一起與敵人廝殺。

　　她擁着我在城中散步。

　　她靜靜地任由我把親手鍛造的頭飾插在她的頭上。

　　她看着我笑。

　　……

　　一幕幕的往事如走馬燈般在我腦中穿行。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終於定格在她第一次看到我的倉庫時那種貪婪的眼神……

　　我笑了，我竟然笑了。那一刻，我不禁啞然失笑。雖然，笑容是那樣的苦澀。

　　原來那日我看到的不是錯覺，原來那個才是真實的她。

　　在第一次遇到她的地方，我平靜地脫掉了所有裝備，扔到了地上。我看着它們一點點變得透明，直到消失，就如同從未出現一樣。然後我轉身離去，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

　　在我退出江湖后不久，江湖中就出現了一位殺人不眨眼的女戰士。她有着豪華得讓人瞠目結舌的裝備，有着無比強大的力量。她在江湖中所向披靡，沒有敵手……

　　江湖中人都對她恨之入骨，卻從來沒有人去找她報仇。因為，沒有人知道她在哪裡。她沒有朋友，見過她的人都死了。

　　只有我才知道她是誰，只有我知道她的一切。

　　我還知道，她就如當日的我，永遠都不會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