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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殺手·艷奴蝴衣(全文完)

手機:M版  分類:江湖柔情  編輯:pp958

  ①

  如果不是無歡出現,也許,我仍舊以為,自己是盛世中甘願為陸弦璣綻放並凋盡的桃花,19年前,我不過是塞外的農家女,世界便只是成群的牛羊牧馬。後來,村子中出現越來越多的陌生面孔,阿母決定送我走。她對我說,記住,永遠別再回來。

  在一個桃花遍地的山頭,我見到了少年弦璣。他坐在一棵桃樹前,獨自囈語,眼裡有着與年紀不相符的殺氣。他惱怒我的突兀出現,把劍抵在我脖子上。我想,如果他當時稍微用力,我的脖子就會噴出暗紅的花朵。

  他問我為何在此,又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去江南。十歲的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從此,我再無緣返回塞北。

  他說,今日有占士說我會路遇貴人,也許他說得對,你就是。

  後來,我才知道,弦璣是吳國的刺客。而他帶我回來的目的,是將我訓練成同他一樣的刺客。

  那年,我十歲,弦璣是十八歲。

  弦璣說,女刺客最大的優點,就是能以美色令對方心亂。心亂,則世道亂。

  他說,如果有一天,我讓你去做你並不願意做的事情,你會不會恨我?我望見他眼底有一泓清月,寒冷蔓延開來,心隱隱的疼。

  他說,如果你做不到,我不會逼你,只要你說。

  後來我才知道,他要將我送往楚國,給那個病怏怏的王做妃子。他說,只是公子光的旨意。等內患除掉,而你又伺機除掉楚王,到時吳國便一舉吞併楚國。而你,將會是吳國的大功臣。

  我願前往楚國,我說。我只是不想弦璣因我而被公子光責難。他應該有溫和的笑,有舒展的眉。

  ②

  我坐着氈車,涉水而行。像多年前那樣,從一座城池,到另一座城池。只是如今,陸弦璣,不在身邊。

  楚地城門大開,迎接他們的新王妃。城樓上,圍滿了觀望的兵士。就在那一瞬間,我抬頭微笑。我沒有想到,那一笑,會傾了無歡的城。楚國太子無歡,白凈儒雅的男子。

  楚王比我想象中更蒼老、更殘暴、更多疑。他無時無刻,不在懷疑有人會害他。即便是剛入宮的我,他依舊防之又防。

  我在楚地汩汩流水中,思念弦璣。

  我又在那棵桃樹下見到了無歡。他說,葉子都掉了,這個季節更不會有桃花,為何艷妃還要觀望。他不明白,我為何如此鍾情桃樹。

  為了避嫌,他站在離我幾棵樹遠的距離之外,一直安靜的陪着我。很多天,都是如此。

  那天,他問我,艷妃,父王待你不好么?他是個把權勢看得高於一切的人,你要多多體諒他。相處久了,你會發現他其實是個心地善良的王。

  估計這麼評價楚王的,只有無歡一人。如果他知道,我來楚國的目的,是要殺楚王,而非體諒時,他會作何感想。當然,我沒有必要去體會他的感受。

  與無歡接觸多了,才發覺,心地善良的人,只有他自己。我不是,楚王也不是。弦璣來信說,公子光已成了吳國的王,內患解除,請找準時機,殺掉楚王。

  我把信看了三遍。希望能找到關於他想我的蛛絲馬跡。然而,除了交代任務,再無其他。

  我很久都沒有再去桃樹下。只在亭閣中,思忖着除掉楚王的法子。於是,很多天,我都在寢宮中,聽到遙遠的簫聲凄涼的傳遍楚宮。太子無歡的簫聲,讓我更加思念吳地的弦璣。

  ③

  那天,本是舉國同慶的日子。楚宮內,卻瞬間寒涼下來。楚王在六十大壽之上,忽然暴斃。醫官說,應該是中毒。

  大臣們強烈要求,斬了那天所有碰過楚王杯子的宮女和廚師,血流成河。最後,他們將矛頭指向了我。他們說,那些宮女雖該死,但卻不是真兇。而艷妃,你是吳人。

  那又怎麼樣,難不成你們認為,作為大王妃子的我,有嫌疑不成?我為什麼會殺他?誰相信,我會殺了自己的夫君?

  這時,太子無歡走過來,問,你到底有沒有殺父王?我搖頭,沒有。

  他轉身對大臣們說,我相信艷妃。誰要是再無中生有的猜疑,格殺勿論。

  然而,我終究還是被囚於鐵牢之中。因為,吳王的軍隊,已在城外紮營。大臣們不相信,事情會如此巧。我已不怕,我知道弦璣會來救我。

  鹿台之上,無歡兩眼獃滯,俯視着囚於鐵籠中的我。他說,艷妃,我會帶你走。即使放棄太子之位,我也要帶你走。

  我點頭又搖頭。自始至終,我希望來帶我走的人,都不是他。但這些,我如何對他講。幾日來,他都會來看我。他說,無論如何,他會說服大臣們,放了我。

  我問,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你喜歡我?

  不,不是,因為你是父王的寵妃。他終究不肯說出他愛我。雖然這對我並不重要。我眼裡心裡,只裝着一個陸弦璣。

  ④

  黑衣蒙面的刺客,出現於鐵牢之中。

  我知道,是陸弦璣來救我了。我欣喜於他終於把我放在心上。沒想到,卻是陌生男子的聲音。他說,主上無法親自出面,所以派我來。

  不過兩載春秋,再次見到陸弦璣,卻突然覺得我們生疏得連彼此靠近的勇氣,都沒有。

  他說,你受委屈了,艷奴。他的眉眼間,皆是平淡,並沒有我幻想中的熱切與思念。

  我像個孩子般,蹲下來哭泣。他只是勸我別哭,卻不明白我為何而哭。

  那場戰爭,以楚國割讓兩座城池作代價,宣告結束。吳王亦知,若不如此,持續下去,吳國也會損失慘重,還不如養兵蓄銳,以待來日再戰。

  我隨着吳國的氈車,離開楚地。那天,我聽到遙遠城樓上,傳來蕭聲。是無歡的簫聲,我知道。在楚宮,他的簫聲曾陪伴我度過很多個凄涼的白晝。

  弦璣與吳王在車內飲酒。他不問我在楚宮如何度過,也不問我兩年來過得可好。而我是多麼希望,他在我身邊,低低耳語,說什麼都可以。

  簫聲終至淡無。我想,不久以後,無歡定會忘記那個叫北宮艷奴的吳地女子。

  然而,我的心,為什麼會有一點疼?

  ⑤

  彈指間時光老。依舊青石路,楊柳枝,桃花巷的江南,卻不似兩年前的舊貌。雖亭台樓閣未變,卻總覺得哪裡不同。

  直到遇見憐白,那個比我大兩歲的女子。我才知道,是我與弦璣之間,多出了枝節。

  我問弦璣,她是誰。他只說是故人之妹。謊言總是動聽的,但只要弦璣說,我便相信。

  我開始接近憐白,送她胭脂水粉。在她面前,故意說我與弦璣多麼恩愛,弦璣喜歡吃甜糕,喜歡吃白飯前喝點酒,諸如此類,表明我與弦璣的默契,是將來定要百年好合的人,旨在憐白知道,我與弦璣之間,好到沒有任何縫隙,讓別人可以乘虛而入。

  不久之後,憐白成了吳王妃。如果我不是萬千不安與嫉妒,亦亦不會用心良苦的時機讓吳王納憐白為妃。

  只因憐白跟我說,弦璣不愛你,語氣堅決。好似她能看穿弦璣所有的心思。我便越發肯定,弦璣如若不愛我,那他愛的女子,定是憐白。我怒不可遏,扇了憐白一耳光,說,你信不信,我會殺了你?就算他不愛我,我也不允許他愛上別的女子。

  她說,你不敢。因為殺了我之後,你永遠都不會再得到陸弦璣的愛。

  於是,我在吳王面前,極力將憐白說成人間尤物。如此,我藉著吳王,成功將憐白與弦璣分開。然而分開的結果,只是讓我越來越證實,陸弦璣,他不愛我,真的不愛分毫。他隱忍着、委屈着、痛苦着。隔着瑤池,看憐白依偎在吳王身邊。

  後來,我才知道,憐白不過與他所愛女子蓮朵,長着相似的眉眼。蓮朵,弦璣無數次對我提過。慕容家的小姐,慕容蓮朵,死了很多年。當年,他還只是慕容家的一個家奴,也是那件滅門慘案中,唯一的倖存者。後來,公子光救了他。

  於是,他成了公子光門下的刺客。十八歲那年,他終於替慕容家報了仇。

  他說,報仇和思念,是他能為慕容蓮朵做的唯一的事情。

  ⑥

  陸弦璣突然說他愛我,他會帶我走。

  他說,我們替公子光辦完最後一件事後,我便帶你回塞北,牧馬放羊,在木屋前,種滿桃樹,你說好不好?我仰起臉,朝他微笑。一如春秋亂世煙火,終等到盛開。

  然而,我有那麼一點點的失落。我看到錦衣華服的憐白,如風中柳絮。她說,我並不恨你,如果沒有你,我不會知道,自己在陸弦璣那裡,不過是一個影子。我沒有告訴她,我才是陸弦璣,春秋亂世中的那株桃花。

  公子光說,楚國的大軍,明日將抵吳地。兩軍交戰之時,只要你出現,楚軍太子無歡,定會陣腳大亂。到時,我們就以你為人質要挾逼他退軍。戰事即可不戰而勝。

  我說,無歡不會輕易上當。以他的聰明,早就該猜出,我是吳國的刺客。

  但他愛你,為所愛之人,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會甘願。要不然,當年他不會費諸多周折,找人救你出楚國,弦璣說。我才明白,原來當日蒙面男子的主上,原是無歡,而非陸弦璣。

  我問,為什麼不是你?他沉默良久才說,都已過去,無需再提。這話讓我心裡有些微的涼,一點點冷。

  我問他,是否這次之後,便真的會與我到塞外牧馬放羊?他說,是,我也厭倦了紛亂。從此,我們做一對神仙眷侶,多好。

  我開始勾織那幅絕美的世外桃源畫。為此,我輕易就將過往遺忘乾淨。

  ⑦

  我被綁在馬背之上,奔赴戰場。弦璣說,別怕,即便賭輸,我也會設法救你。

  轉身時,我看見城樓上的憐白,不停朝我揮手。我不喜歡這場面,如同生離死別。

  沒多久,弦璣便指着前方的白點說,看,那就是楚太子無歡,你認識的。他遣將士過去傳達,以艷妃作交換,退兵。否則,艷妃必死。

  只是,我和弦璣都沒料到,無歡會親自策馬而來。這在兩軍交惡的戰場中,無疑是最危險的舉動。他說,不要傷害她,我會立刻退兵。彼時,我頭痛欲裂。也許是臨出發前,弦璣給我喝的酒起了作用。我朝無歡展顏歡笑,順勢倒在他懷中。我說,無歡,救我。他說,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即便要我放棄一切,我都會保你性命。

  我想起楚宮,那個陪我在桃樹下,靜看世事滄海,靜待時光逝去的男子。他從來都是被我摒棄的。

  我一直覺得,自己除了弦璣,不會愛上任何人。可是,這一刻,我突然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心痛。

  ⑧

  然而,我沒有想到,陸弦璣在最後關頭,違背約定。他對吳王說,如若我們殺了無歡,令楚軍群龍無首,豈不是更好?直到這時,我才看清楚陸弦璣的卑劣用心。

  我與他爭執。我說既然無歡已經答應退兵,又何必置人於死地。況且兩國交戰,不殺來使。可是晚了,大朵血紅的花,濺滿了一地。無歡的手,還是那麼緊緊的攥着我。他說,我是要帶你回楚國的。不管你是敵是友,是父王的妃子還是殺死父王的刺客,在我眼中,你只是,我愛的女子。

  他的身體,像最柔軟的棉花,那麼輕,那麼輕地滑落。那一刻,我知道,我是永遠都不可能與陸弦璣去塞外牧馬放羊了。

  我問,殺無歡是你一早就有的計劃對不對?為什麼不讓我知道,為什麼要利用我?而無歡又有何錯。

  陸弦璣只是冷笑。他說,也許,該讓你知道真相了。你,其實是北宮嫣的女兒。你的母親,本是楚國刺客,她殺了慕容一家后,才隱居塞外。這些估計她從未對你提及。她的過往沾滿鮮血,當然不會提了。

  還有一件事你不知道,那就是北宮嫣已經死了。十八歲那年,我派了很多殺手去塞北。就是我遇見你的那一年,我殺了她。我終於替慕容蓮朵報了仇。然而,你是漏網之魚。

  他說了很多話。他說,我答應你去塞北,不過是想令你更賣命地為我完成最後一個任務。你做得很好。

  話冷,情更冷。

  ⑨

  那一瞬間,我才發現自己是個多麼愚蠢的戲子。世事如一齣戲,百轉千回,卻預料不到結局。

  就像我不知道,我會愛上無歡,楚國太子無歡。然而,還有什麼時間允許我告訴他,這場始料未及的愛情。我抬起手,想撫上無歡的臉,想告訴他,我會和他回楚國,再不分開。

  然而,我的手,最終也只能是一抹揚起的姿勢。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來之前,陸弦璣在我的酒里,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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