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海南有個約會

　　大學畢業，我拿到了第一個月工資，一共1500元。

　　我把1000元寄回老家，然後用100元買了一個像我一樣高的布娃娃，180元買了一張火車硬座車票。

　　我抱着布娃娃，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又飄洋過海到了海南。手裡拿着一張寫着地址和電話的信封，我心裡忐忑不安。四年前，我和海南有個約會，現在，我終於來赴約了。

　　走到一個磁卡電話前，我按捺住興奮，撥通了信封上的電話。很快，聽筒里傳出一個渾厚的男中音。我說找李健偉，他說他就是。我有些緊張，半晌才說出自己的名字。這是我們第一次通話，儘管通信四年，聽到彼此的聲音還是第一次。聽得出，他十分高興，但現在他正在值班，無法到車站接我。他告訴我坐幾路車，在哪兒下，還說3小時后他下班，叫我千萬不要亂走。

　　我隨便找了個地方，匆匆吃了點兒飯，洗了把臉，提前一小時到了約定的地點。遠遠地，看着軍營外高高的院牆，我好奇而興奮。門口站着衛兵，穿着綠軍裝，站得筆直，顯得格外威武。“李健偉一定也像他們一樣吧？”我心想。

　　時間還早，我喝着純凈水，坐在花壇邊聽着軍營里的訓練聲，覺得格外親切。這時，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走過來，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我。她身上的衣服有些舊，小手上沾着泥巴，腳邊有一隻裝滿空塑料瓶的袋子。我趕緊喝完最後一口水，把空瓶子遞給她，她甜甜地笑着說：“謝謝阿姨。”聽得出，她童稚的聲音帶着濃厚的鄉土氣息。我看着她跑遠，遠處有一個年輕女人正整理地上的一堆舊報紙，女孩和那女人說著什麼，然後把塑料瓶塞進女人腳邊的大編織袋。

　　看看錶，離約定時間還有半小時。我在軍營門口來來回回地走，覺得時間格外漫長。

　　當我抬起手第三次看錶的時候，裡面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軍人。他穿着整齊得體的軍裝，黝黑的臉龐，身材不算魁梧，但看上去很精神。他走出門，猶豫一下，朝着我走過來。

　　我的心提到了喉嚨口。他就是李健偉嗎？

　　他朝我微笑，問：“你是葉子嗎？”

　　“是，是我。”我用力點點頭。

　　“你好！我是李健偉。”

　　我的臉微微地漲紅。四年前，我們第一次通信，我就暗下決心，畢業后領到的第一個月工資，我就一定來看他。現在真的來了，有許許多多的話，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突然想起腳邊的布娃娃，連忙抱起來，遞給他。

　　李健偉用略帶責備的語氣說不用買禮物，想來看看就是了。我笑着說禮物不是買給你的，而且，這是我的願望，我終於有能力買禮物了。

　　李健偉領我走進他的單身宿舍。宿舍只有12平米大小，上下鋪，收拾得很乾凈。他給我沏了杯茶，問我喜歡吃什麼。我說你在信里說食堂的土豆絲好吃，那就吃土豆絲好了。他笑了，我也笑。這四年，他一定是只吃食堂里最便宜的菜吧。

　　我們正說著話，門被推開了。一個小女孩跑進來，撲進李健偉的懷裡甜甜地叫着爸爸。我連忙抱起娃娃，蹲下說：“你就是南南吧，娃娃送給你。”

　　小女孩回過身，怯怯地看我。剎那間，我的心像被狠狠地砸了一下——她竟然就是那個撿拾塑料瓶的孩子。

　　一個年輕女人也跟着走了進來。她微笑着看我。李健偉連忙介紹說這是他的妻子，在家鄉的信用社上班，這次是來部隊探親。

　　小女孩仰起臉，突然說：“媽媽已經下崗了，現在我幫她撿塑料瓶掙錢。”

　　女人的臉一下子紅了，李健偉也漲紅了臉。我獃獃地站着，看着眼前這個衣着簡樸而又純真可愛的女孩，剎那間淚水盈滿了眼眶。

　　李健偉，這個用微薄的部隊津貼資助我念完四年大學的軍人，這個每月都鼓勵我好好學習的男人，今天，我才認識了一個完整的他。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感情叫感恩，也有一種感情叫回報。我抱起小女孩，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