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虎”匠

　　市文化館老孫擅長畫虎，從小白臉畫到滿臉胡茬，只是苦於名氣不大，幾次畫展門可羅雀。

　　當年美院的同窗，如今大都進入“名家”之列，或在仕途上高歌猛進。去年老同學聚會，眾人神采飛揚，談笑風生；唯有老孫灰頭土臉坐在牆角，鬱鬱寡歡，一副掃眉才子的落魄相。人比人氣死人，他心裡充滿悲涼和憂傷，於是借酒澆愁，喝醉了就娘們兒似地哭得抽抽嗒嗒。氣得老婆黑臉白眼，煩得兒子直眉瞪眼與他干仗。一事無成沒人怨你，可添堵就讓人不待見。

　　那日，有陌生客人登門造訪，說若能畫出假虎皮，願出高價！老孫一頭霧水，何用？客人答，做戲劇道具，過去舞台虎形用真虎皮，如今殺虎剝皮要蹲大獄，誰敢？

　　一沓子定金拍在桌子上。老孫眼睛一亮，怦然心動。雙方一拍即合，相見恨晚。

　　做假虎皮要選用厚薄均勻，質地柔軟堅韌，毛色稠密堅挺的牛犢皮，壓得平整光潔后剪裁，再勾描上釉着色，每一筆下去都要渾然天成，接上的虎鬚虎尾更不能留有痕迹。這需要一雙巧奪天工的手，老孫就有這樣一雙巧手。

　　英雄有了用武之地。老孫反鎖斗室，一日三餐，都讓老婆從窗戶眼裡遞進去，十天後，他揉了揉發黑的眼睛，長長舒了口氣，一張假虎皮呼之欲出！

　　客人見假虎皮畫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驚嘆不已，拿出萬元酬金。老孫一張接一張地往下畫，銀行存款呈幾何速度“嗖嗖”地向上飆升。有錢了說話自然也有底氣，他聲音大了，嗓門粗了，在家裡端起“老太爺”的架子，瞅見哪兒不對心思還要發點脾氣。

　　不料，用假虎皮詐騙的團伙東窗事發。老孫涉案，被傳到局子里問話，他哭得如淚人一般，連呼“冤枉”！所幸經公安查證他是被人利用，誤上賊船。雖擺脫干係，但全部酬金作為贓款被沒收，還因造假被工商部門罰款五千元。

　　老孫一向自視清高，把臉面看得比生命還重，自然羞愧難當，躲在家裡不敢出門見人，先是吃不下飯，接着整夜整夜地失眠，痛苦不堪，連死的念頭都有。此事也被媒體惡炒，各種報道鋪天蓋地，如《魔術般的牛皮變“虎皮”》、《假虎皮驚現香港蘇福比拍賣行》、《巧奪天工的畫“虎”匠》等。

　　不想峰迴路轉，因禍得福。老孫一夜之間成了名人，像演藝界的明星大腕兒，家喻戶曉，婦孺皆知。說來也夠邪乎，從此身價倍增，人氣呼呼地直往上躥。過去人們見他直呼“老孫”，如今畢恭畢敬地稱“孫老師”、“孫畫家”，求畫求字的更是絡繹不絕，就連酒店開張、大樓竣工也請他去剪綵。弄得老孫已非昔日那個老孫，西裝革履，頭髮光整，趾高氣揚。

　　難怪演藝界一些人，一旦沉寂，便挖空心思製造出點動靜，如緋聞吸毒打人偷稅酒後駕駛，總之自己用一桶大糞澆在自己頭上，吸引大眾眼球，立刻大紅大紫，演出、片約接踵而至。

　　一家合資企業看出商機，出資為他舉辦個人畫展。開展這天熱鬧非凡，轎車、人流使門前馬路交通為之堵塞，公安局長親自到現場指揮疏通。社會各界名流，媒體記者，美協領導都來捧場助興；就連百忙中的市長也大駕光臨，勉勵他利用“名人”效應，為地方招商引資添磚加瓦。閃光燈頻頻閃耀，掌聲笑語此起彼伏，激動人心的氣氛一浪高過一浪。

　　過去無人問津的畫作，如今成了搶手貨，價錢一路攀升。

　　電視台還進行現場採訪直播。老孫應付這種場面早已遊刃有餘，面對攝像機鏡頭，他侃侃而談，直到嘴角泛起兩朵小白花。記者見等他簽名的“粉絲”急得跺腳皺眉，即興發問：請問孫先生，你如此火爆的人氣，從何而來？

　　老孫心裡“咯噔”一下，頓時瞠目結舌，急出一腦門子冷汗。好在電視台導控室眼明手快，立即插播一段廣告：“你想一夜成名嗎？你想改變自己命運嗎？臭豆腐廣告公司，為你提供全方位服務，讓你臭滿天下，臭滿天下紅滿天下，紅滿天下利滿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