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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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長燈,一襲繁華,此起歌聲,誰可知唏噓了幾世因緣。
記
是夜,長安城的城門已關,守城的小哥們在城樓上耍着酒壺,和着夜裡打更的梆子聲,唱起一曲大漠塞外的征歌。整座城在曲子中搖搖欲墜,這座已在漠北屹立了二百餘年的城就要撐不下去了,漠北的風颳得厲害,似乎,稍加用力,長安城就會被捲入空中,成為史上尚待挖掘的掩埋於黃沙之下的古城。
夜半笛聲,這已是近日來再尋常不過的事了。起初,半夜響起的笛聲甚是瘮人,映着大街上偶爾亮着的昏昏黃黃的門燈,硬是把走夜路的人激出了一身的冷汗。後來,有人循着笛聲找了過去,只見影影綽綽之中有一座黑磚紅瓦的房子,待人們走近除了夜裡的大霧之外就什麼也看不到了,如此,神神秘秘的流言便傳了出來,說是這座城裡來了狐妖,修成了千年法力,每晚深夜便會出來嚇人,用笛聲把城中年輕的小哥們都引了過去,然後剖其腹挖其心喝其血吃其肉。流言一出,城中之人近日甚是惶恐,黃昏迫近之時便家家戶戶關了門熄了燈,往日熱鬧的夜遊之樂也淹了聲息。
這日,有一年輕公子從遠方進了長安城門,投了城裡頗為豪華的客棧,店裡老闆再三叮囑他不要夜裡出門,好生在房裡獃著就好,公子只當老闆怕自己走夜路遭盜賊,也就沒放在心上。
早聞長安城的繁華,在晚上也是處處歌舞昇平歡聲笑語,所以到了晚上,公子下了樓,也沒見老闆的身影,便徑直從客棧門口出來,想要一覽長安城醉生夢死的夜生活。走在街上,本想一睹長安風采的人,卻不曾料到,這偌大的長安城竟是一點聲息也沒有。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走到一處巷口的拐角處,忽聽到有陣陣笛聲從巷口深處傳了出來,隱隱約約,也不甚清晰。隨着笛聲走來,朦朧間,看到前邊有座黑磚紅瓦的房子,大紅的鐵門,門前兩隻紅色的燈籠在夜色中搖曳着。走到這裡,方才的笛聲更加清晰,不知為何,好像有人牽引着,待他反應過來,他的手已經伸出推開了身前的大門。
站在門內,似有陣陣蓮香飄了過來,腳步不自覺地走向裡面。目之所及,是大片的荷塘,粉色的籠了月光的荷花像是通人氣似的,全開的半開的含苞的,全都向著他所站的方向上。目光越過荷塘,七八間房子一字排開,房檐上白色紗簾垂到了地面,一陣風過,紗簾就隨着風的方向輕輕飄蕩。荷塘上有座木橋,拐了兩個彎兒直通荷塘那頭的房中央的大堂。
抬腳,順着木橋,腰上別帶的玉佩隨着他的走動左右搖晃。
到了荷塘的這邊,抬頭看去,頭頂上有塊匾,“蓮心居”,這裡應該是這家主人居住的地方吧,方才的笛聲應該是從此處傳出的。想到此,公子又有了些許的疑惑,分明剛剛進門前還有笛聲呢,為何此時又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呢?他左右望了望,無任何人影,只有身後大片大片生長的旺盛的蓮花無聲的凝視着他,禁不住有些怕了,而正好又想到了客棧里老闆叮囑過自己半夜勿要出門,現在感覺有些陰森森的了。
思索間,剛才的笛聲又起了,把他想要轉身離開的想法給打住了。這回聽得真真切切,這笛聲,就是從他跟前的這間屋子裡傳出來的。
聽這委婉纏綿的聲音,想必是一女子吹出的,他不敢貿然闖進,便開了嗓子,喊了一聲“屋內是否有人?”話一出口,笛聲便停了,接着就聽到“噠噠”的腳步聲,似是有人疾步跑了過來。
轉眼間,他便看到一粉衣女子從裡屋捲簾出來。女子一身粉衣,頭上插了一支綠色翡翠步搖,腰間是一塊兒綠色荷花狀的玉佩,兩腮粉紅,姿態活潑可愛。她見門口站着一個男子,甚是驚訝,愣在原地,竟不知道如何行動了。
在她呆在原地的時候,從她傳出來了一個煞是好聽的聲音,“蓮兒,外邊是何人?”緊跟着,說話的人就出現在了眼前。
這是他與她的初遇,給了他驚人的印象,好似畫里走出來的仙子,她的美令其他的物都退了顏色,他見她,如入了夢一般不知身在何處了。一襲白裙及地,柳葉眉,柔得可以滴出水來的眸子,高高的髮髻,沒有太多的修飾,發上只有一個白玉蓮花形狀的髮飾,他不知道這樣的女子該如何來形容了,覺得任何修飾美女的語言用在她身上都顯得寒酸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從驚訝到驚喜,眼裡藏不住的是一見鍾情的歡喜。他對着她們做了個揖,先開口說話:“在下安生,是尋了笛聲而來的”。說完,又看了那個白衣女子一眼。
那個叫蓮兒的粉衣女子聽到安生的話后反應了過來,“撲哧”一聲掩着嘴笑了出來,她抬起粉嫩嫩的小手指着安生,那眼睛上下打量了打量安生,側了側頭對着後邊那個白衣女子,脆生生的聲音說:“姐姐,原來是個書獃子呀!”
聽了這話的白衣女子抬起纖纖玉手,點了下蓮兒的頭,小聲斥道:“不許胡說”。接着她從蓮兒身後走了出來,對着安生點了下頭,說到:“妹妹無理,還請公子包涵。”這聲音,好像三月拂面而來的春風,帶了鹹鹹的濕潤的湖水的氣息,安生聽到耳朵里,好似這聲音是活的,跑到了他的心裡,在安生的心裡上竄下竄,使他的心“咚咚”直跳。
白衣女子教訓完妹妹,又轉向安生道:“小女子煙荷,不知這麼晚了公子前來有何貴幹。”聽了她的話,安生急忙答道:“在下是尋了笛聲過來的,方才是姑娘吹的笛聲嗎?”
煙荷點頭答“是。”安生甚是高興,高興之餘,記起自己並未招呼便貿然前來,是否會唐突了。
彷彿是看透了安生的想法,煙荷笑着說到:“小女子這院里好久都沒人來了,今天碰到了公子,想是緣分,如此公子便是貴客。小女子榮幸,公子能否賞臉,聽小女子吹上一曲。”
安生答:“如此,便是再好不過了。”
片刻,一曲蔣捷的《虞美人》,道出了歲月催人老的無奈,笛聲里有壓着的痛,仿如利劍,能刺入人心。
相遇即是開始,她是尋得了知音,他是尋得了藍顏。他於屋前檐下讀書吟詩,她看着他笑,笑里藏了三千溫柔。這個時候的他們,一個是白衣書生,一個是閨閣小姐,他只道她是尋常小姐與她纏綿悱惻,她待他百般的好即使隱藏了真實身份。
後來,長安城裡的夜晚的笛聲不再是起初那般瘮人了,飄飄渺渺在夜空中路過十里長街的笛聲,像是安魂曲,讓人一夜無夢。
來年科考,安生早早準備了筆墨紙硯,白衣似雪,腰間的玉佩折了煙荷的眼,她為他準備了早起的飯,又為他撫平了衣間的褶子,斂了眉眼,低聲囑咐道:“早點回來,我在家等你。”只一個“家”字,便叫安生暖了心窩,用力握了握煙荷的手,沒再開口,他想他的心她懂就行。
從考場出來,太陽有些晃眼,他想家裡的人定是等的急了,便加快了步伐往家裡趕。正低頭悶走之時,眼前忽的橫出來一雙腳。定了步伐,抬頭望去,是一鬍鬚花白的老人家。老人家蒼老的手不急不慢地縷着鬍鬚,笑眯眯地開口:“公子,別急着往回趕,否則丟了小命可就不好了。”安生斜眼看他,這老頭看着仙風道骨的感覺,誰知一開口竟說了些胡話。安生不想理他,繞開了他繼續趕自己的路。走了一會兒,以為那老頭已被甩在身後了,誰知剛想完,眼前的人不是剛剛那老頭還能是誰呢。安生蹙着眉頭,不知該怎麼開口,本就是讀聖賢之書的,怎麼能開口對長輩不敬呢,可見這人總是纏着自己,這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
這老頭好像看穿了安生的心思,便對他說:“公子,不要急着趕老朽,為了你好,有些話你且聽我說說也好。”
安生想一個老人家也不會對自己做出什麼來的,況且自己心裡也好奇得很,那就讓他說吧。想罷,安生便對老人家鞠了一躬,說:“您說吧。”
似乎安生的態度令老人很是滿意,他點了點頭,便對安生說起:“你是不是住在一個會吹笛子的小姐家,她家除了她就只有個小丫頭了?”
安生疑惑,他怎麼知道,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並未出聲。
老人家接著說:“她家院子里有一個很大的蓮池對吧?”
安生繼又點頭,還是沒有出聲。
老人家看了他一眼說:“公子,你是沾上不幹凈的東西了。”
聽了這話,安生氣極,瞪着眼睛開口大罵:“你這老頭,我本是敬你是老者不想跟你爭論,誰知你竟是平白無故地冤枉起人來了!你說誰是不幹凈的東西!是我嗎?還是我家的小姐跟丫頭?”
老人家聽了他這話也不惱,只是搖了搖頭,“公子,不要激動,老朽的話你信不信就由你了。這是我自家的藥方,你把她放於你家小姐的茶水裡,看她喝下,她若是妖魔鬼怪定會顯出原形,若只是普通人家,這葯也是無害的。公子,我這是為了你好,你自己的命自己看着辦吧。”說完,把手裡的東西塞到安生手裡,就朝着安生身後的方向去了。
安生不信,心想定是這老頭忽悠自己呢,轉過身還想找這老頭理論,沒想到,身後哪裡還有老頭半點身影。
安生攥着葯往回走,一路恍恍惚惚,看那老頭的樣子不像是騙人,但自家小姐待自己那麼好,怎麼會妖魔幻化的呢。他使勁的甩了甩頭,不想聽信老頭的一派胡言,但手裡的葯猶猶豫豫竟不想扔掉。待他走到家門口,看到門上懸挂的大紅燈籠這才驚醒,把手裡的葯胡亂地揣進懷裡,便開了門走了進去。
進門,從荷塘這頭便可以看到在那頭翹首張望的煙荷,安生不禁失笑,自己是得了失心瘋才會相信一個瘋子來侮辱自家的小姐。
急急地走到小姐跟前,把煙荷抱在懷裡,下巴抵着她的額,從煙荷發中傳出來的是一股淡淡的蓮香,雖不如池中的那些襲人,但是極為清爽淡雅的。
安生和煙荷一起等着科考的結果,兩個人過着投壺為雅的生活,晚上的時候煙荷就為安生吹笛,池裡的荷花愈發的濃香了,每到這個時候安生也會心聲一些疑惑,這荷花不對呀,越往後走,這荷花越是應該香氣漸淡,怎麼這裡的荷花卻是與平常荷花不同呢。這種想法也只是一時,一看到煙荷的嫣然笑容,這想法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終於等到了揭紅榜的日子了,安生早早的起床,洗漱完后,想要換上科考那天的衣服來迎接今天的日子。他在箱子里翻出來那件衣服,忽然,隨着他抖動衣服的動作,有東西掉在了地上,他蹲下去撿起來,一看,原來是科考那天那個瘋子老頭給他的那包葯。他作勢就要把它扔到窗外,待胳膊甩出去的時候,不知為何他硬是生生的停住了扔藥包的動作。他收回手,看着手裡的胳膊,像是中了邪一般,半天不得行動。
待他反應過來,他已經把那葯倒在了茶壺裡。他嚇得哆嗦,但就是不知道要把這壺茶給倒掉。
煙荷從外邊進來,看他獃獃的,打趣他說是緊張的不知所措了吧。他看着煙荷,想張口說話,想叫她離開,可他使了使勁,想說的話就是說不出來。他就那樣看着煙荷到了杯茶,一邊說著“這天氣可熱得真快”,一邊把茶喝進了嘴裡。他驚得張大了嘴,看着煙荷的嘴一張一合的,竟聽不到煙荷在說什麼了。
突然,他看到煙荷痛苦地皺起了眉頭,緊緊地捂住了肚子,這時他終於從剛才的遊離中醒了過來,他看煙荷的樣子,想要上前去扶她,誰知剛走上前一步,煙荷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一掌把他打出了兩米遠。
煙荷痛苦地看着他說:“你給我吃了什麼?你往茶里放了什麼?”她眼睛里的淚簌簌地往下掉,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他想說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他又有什麼臉說呢,明明就是他把煙荷害成這樣的呀。
蓮兒聽到了煙荷的叫喊聲,急匆匆地跑了過來,看到煙荷這個樣子也是嚇得在那裡哭,蓮兒哭着喊:“姐姐,姐姐,你這是怎麼了”。
煙荷的臉開始變了樣子,嘴唇開始變得血紅,像是吸了人血一般紅,手上的指甲開始變長變黑,這樣看來是極為妖媚的。安生獃獃地看着煙荷的變化,像是被嚇傻了一般。
蓮兒轉過臉來,恨恨地說:“安生,姐姐帶你不薄,你竟是這樣恩將仇報的!”蓮兒看他的眼神里,像是有千百把刀子,想要活生生地把他刺死。
安生想要搖頭,但是心底的聲音卻告訴他“她是妖精,你沒有錯的,她想要害死你的。”
蓮兒說:“安生,我要殺了你,你害姐姐變成這樣,我要殺了你!”說完蓮兒伸出手來,從她袖口飛出來一條粉紅的緞子,直直地朝着安生飛來。
在這當口上,蓮兒的緞子被煙荷一甩手打偏了出去,煙荷費力的抬起身,看着蓮兒說:“蓮兒,不要傷他。”蓮兒不可思議地看着煙荷,“姐姐,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護着他?”
煙荷搖了搖頭,只是說:“蓮兒,聽我的話,不許傷他,我們走吧。”
蓮兒咬着嘴唇,沒在說話,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摔倒在地的煙荷,又恨恨地看了安生一眼,就攙着煙荷離開了屋子。
至始至終,煙荷再沒有看過安生一眼。
只剩下屋裡的安生了,他還在地方趴着,時間過了很久他才坐了起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是滿臉淚水了。
待安生走出屋子時,已是晌午了,池塘里的蓮花早已枯萎了,安生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就在他走出大門的那一刻,身後的宅院慢慢地化成了煙霧消失在風裡了。
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原來煙荷真的是妖呀。
又看到了那日給自己葯的老頭,他站在安生的面前,眼裡是安生看不懂的淡然。安生吶吶地問:“你為何要害我?”
老頭還如那天一樣,笑眯眯的,他說:“公子,我不是害你,我是在幫你。人妖殊途,你們不會有結果的。”說完,又是和那天一樣,朝着安生的身後走去,安生知道,他已經離開了。
迷迷糊糊地走到了發放皇榜的地方,那裡擠了一大堆人,大家看安生走近,都自動地讓出了道讓安生過去。安生站在皇榜底下,努力地抬着頭找自己的名字,模模糊糊地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又好像沒有看到。有人機靈,看安生過來時就跑到了官差那裡,不一會兒,一大群穿着官服的人就來到了安生面前。為首的那人,叫安生跪下接旨,安生跪下了,那人就帶開了聖旨開始宣讀,安生力不從心地聽着,好像是自己中了探花,當今聖上任命為荊州知府,即日上任。隨着這一消息而來的是聖上御賜的與右丞相家小姐的婚姻,聖上說安生離京之時要和丞相家的小姐一同離開。
安生接了旨,隨同那位官員離開。高中皇榜的人,不管去哪裡都有人照顧着,進了一家客棧,老闆讓小二帶自己進了一間上房,老闆說:“安大人,您好生歇息着,有什麼需要的就喊我。”
當晚,安生輾轉不能入睡,他彷彿又看到了煙荷最後的那張臉,妖媚的可怕,可又是布滿了悲傷和失望。是啊,肯定是對自己失望了,她雖為妖,可從未害過自己,她對自己照料有嘉。這樣想着想着,不覺得竟進入了睡眠狀態。
待他睡熟之後,有兩個人影出現在了房裡,一身粉衣的原來是蓮兒,另一個臉上稍有了點風霜,但看得出,這肯定是一個有些來頭的人。
蓮兒看着床上的人說:“姑姑,真的就這麼放過他嗎?”被蓮兒叫做“姑姑”的人看了一眼邊兒上的蓮兒后又回過頭去看床上的安生,她輕聲說:“煙荷丫頭也不捨得傷害他的,那丫頭明白,讓他忘了她也是斷了她自己的念想了。”原來,這個“姑姑”是百花妖中最有身份的牡丹妖,煙荷這些小妖除了對她的敬畏之外也是受她保護的,她對她們來說就是親人,從小到大就一直跟在她身邊,跟着她修鍊,跟着她學會生存。
安生給煙荷吃下的葯雖沒有致命,但也損害了煙荷五百年的功力,煙荷知道和安生的緣分就此也應該結束了。自己本來就是妖,和一個人類是得不到所謂的幸福的,是自己先去招惹他的,現在自己受到了懲罰,那也是自己應得的。安生這個人,煙荷還是不捨得來對付他的。到頭來才恍然明白,原來自己的這份痴纏竟是人世間的情呀。
她們對安生施了法術,過了今晚,安生就再也記不起那個叫做煙荷的女子了。
終究是沒了緣分的了,她一步一步的走過開滿荷花的山谷,在姑姑面前跪下,她求姑姑放了他,也讓他忘了自己。她說她會好好地跟着姑姑修鍊再也不踏進人間一步。她愛上了一個人間的男子,所以她付出虧損五百年功力的代價,這個代價太大,教她嘗會了人世間的無情,也叫她明白了一個妖精是沒有愛可言的。
次日,安生醒來,腦中有些清醒又有些模糊,清醒的是寒窗十年終於熬出了頭,模糊的是,模糊的是什麼,他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用過午飯,便有人來接自己,便知道這是要去荊州的。東去荊州,隨安生一起的還有丞相的女兒,榮玲兒。安生想,這小姐好生面熟,好似在哪裡見過,是在哪裡呢?大紅燈籠,蓮花池,便這樣一閃,就再也不復存在了。
在荊州半個月後,荊州老老少少都說新來的知府是個好人呀。新上任的知府要娶婚了,大家都爭着去湊個熱鬧,熱熱鬧鬧的,竟是把一條街圍得水泄不通呢。
紅燭淚,籠紗窗。他一步一步向著床前坐着的那個女人走去,大紅蓋頭,上面綉了鴛鴦戲水圖,這就是他今生結髮的妻了,是他要拿一生一世來守護的人了。在她身邊落了座,抬手掀起她頭上的紅布蓋頭,就在蓋頭落地的瞬間,他彷彿聽到遠遠地傳來一聲嘆息,這一聲似乎付諸了千絲萬縷的情緒。他搖搖頭,這聲音好生熟悉,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僅僅是一刻這思緒便被放下了,僅僅是這一刻而已,這一刻之後,他便再也不會記起這聲嘆息和記憶深處那個身影模糊的女子了。大紅床幔放下,他和她便已是遙遠的過去了。
幾時春秋幾時方休,幾時有意幾時東流,再痴情再執著再留戀總逃不出命運的安排,他叫安生,只一介凡人,註定要負一個叫煙荷的女子,她叫煙荷,乃一千年荷妖,註定不被蒼天憐憫。他的無情,她的多情,只有那個小小的荷妖蓮兒曾見證過,她見了,除了跟着一起掉淚便再也做不出別的可做了。
該說他是負心之人么,可人妖終歸是殊途,他不是什麼掌管生死的神仙,幾十年的壽命轉瞬即逝,說他為了一己之力,可人活一世,誰不為己呀。
她看在眼裡,看着他幸福,看着他老去,最後看着他死亡。她仍是原來的樣子,最初的讓安生一眼入心底的樣子。她撥開明凈湖裡的水紋,湖裡邊,是一個少年,還是一身白衣,嘴角帶着俏皮的笑,這世的他,又會是什麼樣的命運,又會遇到什麼樣的人,她說,我不能陪你左右了,你要安生呀。
後記:我猜你凝眸微笑,你傾我一世花開,那年夏天,我為你長夜起歌,誰知到最後,我們卻離散在陰陽兩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