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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M版  分類:精彩小小說  編輯:得得9

  張小失經常看新聞,當然主要是電視新聞,這與他的職業有關,他本人就是個新聞工作者,在省電視台工作。

  新聞工作者看新聞,應該是跟敬業畫上等號的,可實際上呢,張小失不是個敬業的人。張小失只關心他老家所在縣城的新聞,老家在一個三省交界處,偏僻,貧窮,閉塞,自古以來就有窮山惡水出刁民一說,但張小失不是刁民。不但不刁,還很善良,善良得見到一點能觸動心弦的事就感慨萬千。

  眼下,張小失就感慨上了,他們在火車站做一期關於春節民工返鄉的節目,這些節目年年在做,屬於姑娘穿她媽的鞋——做的老樣子,可有句老話提醒了張小失,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今年又有哪些倒霉的民工買不上火車票,不能年三十回家吃那頓象徵幸福美滿的團圓飯呢?張小失想。要知道,一進入春運,票販子就把票全控制在手裡了。

  張小失的老家,回去一趟得近兩天時間,主要是轉車等車給耽擱的,要坐火車,也就八個小時就到了縣城。就這還得看老天爺臉色,一旦老天爺發了脾氣,下場雪,得,路就封了,只有坐火車一個選擇了。

  因此,張小失很少在春節時回家,工作忙只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正的理由是,張小失懶得花精力去弄火車票。

  偏偏這回鏡頭對準的母女倆恰好是張小失的老鄉,他是從母女倆的口音中聽出來的,姑娘十六歲,在一家餐館洗碗,母親四十多歲,在同一家餐館做衛生,屬於民工中最底層的了。

  張小失把話筒遞過去,對着一臉沮喪從售票口轉身的母女倆發問,怎麼,票賣完了?完了,連三十那班也賣完了!母親擦了把汗,我們趕了一個星期的早呢,這個月的工資怕只能拿一半了。

  一半是多少呢?張小失自言自語了一下。不到二百!小姑娘伸出兩根手指頭,那哪像少女的手啊?上面有繭,還有裂口,露出血絲絲的肉,張小失心裡像被誰撕了一下,扯心扯肺地疼,張小失女兒也十六歲,但女兒那雙手,珠圓玉潤不說,還青蔥般白嫩。

  早知買不到票,就不趕這個早,我都凍感冒了!小姑娘委屈地抽了下鼻子,眼裡亮晶晶的。張小失的女兒也抽過鼻子,不過她要一委屈,別說火車票,就是飛機票張小失也能給她弄得到。

  張小失遲疑了一下,問小姑娘,你是黑王寨的吧!只有黑王寨的人才把起早說成趕早的。是啊,你怎麼知道?小姑娘怔了一下,警覺地護住了身上的挎包,這年頭,利用老鄉關係騙錢的手段屢見不鮮呢。

  張小失苦澀地一笑,我也是黑山縣人呢,真的,不逮你的!逮是黑王寨方言,就是騙或蒙的意思。

  小姑娘一聽高興了,連忙去拉母親,媽,這個伯伯跟咱們是老鄉呢!母親卻不怎麼高興,勉強擠出一絲笑臉,老鄉怎麼了,非親非故的,總不能到老鄉家去過年吧,後天,就是年三十了呢!

  張小失被這絲勉強激得心裡一熱,不就幾張火車票嗎,大妹子,你明天來,要幾張我送你幾張!真的,你不是逮我吧?母親疑惑着,小姑娘卻跳了起來,哦,可以回家了,可以回家了,可以除夕晚上吃火塘邊的烤地瓜了!

  除夕之夜,這個姑娘的願望就是吃上火塘邊的烤地瓜!張小失眼睛濕潤了,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人,只有在春節時回到老家,才能靜下心來梳理一下自己的來龍去脈,可惜,這個春節他回不了老家,女兒對鄉下太陌生,要她回鄉下無異於逼她上刑場。

  張小失點點頭,我要逮你我就是樹蔸子里炸出來的!這也是黑王寨的土話,相當於城裡人的發毒咒。說完這話,張小失頭也不回就走,他得回台里查通訊錄,看有沒有火車站工作的朋友,即便他沒有,其他同事也一定有,搞新聞的,哪條戰線沒幾個拍胸脯的朋友呢。

  居然,真的搞到了兩張火車票,晚飯前拿到手的。那夜,張小失沒看新聞,沒看新聞的張小失很有成就感地進入了夢鄉。

  凌晨的車站廣場上,張小失剛把兩張車票塞給母女倆,更多的黑王寨老鄉圍了上來,紛紛伸出手嚷嚷說,給我一張!給我一張!張小失攤開雙手,抱歉地說,沒了,我手裡的錢就準備了兩張。沒錢你充什麼大尾巴狼啊!一個昨天聽見張小失很大口氣說“不就幾張票嗎”的漢子不滿地罵了起來。

  揍他,拿咱鄉下人尋開心呢!那群被車票的事憋了很久的人吼出聲來。張小失還沒來得及解釋,拳頭和腳雨點般砸在身上。

  張小失身子一軟,人就慢慢倒在了地上,那天晚上張小失躺在醫院裡同樣沒看到新聞,他自己被人毒打的事成了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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