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會是你的蓋世英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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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我會是你的蓋世英雄嗎? 標籤:了不起的蓋茨比
這一刻,我終於開始相信,那些互相深愛的人不管是天各一方也好,還是終生不能再見也罷,就算時光經歷再多的兜轉更迭,他們都不會遺忘彼此。
也許你是個蓋世的英雄,也許你有絕世的武功,也許你腳踏着七彩祥雲。
只是,你若不愛她,請別同她說話。
一、只是,你若不愛她,請別同她說話。
周二的便利店,中午清冷寂寥。那個收銀小姐偷閑地靠在收銀台邊,不盡責地和身後走動的男店員調笑,兩人似乎在聊正在各大衛視熱播的電視劇——新版《神鵰俠侶》。
我並未細聽,從購物籃里一件件地掏出我所選購的物品。就在我等待她收銀之際,那女生竟掏出手機,遞給身後的那男生:“我昨天在網上看到的一句話,知道你喜歡公孫綠萼,我給你下載下來了。”
原來是一對小情侶,我淡然一笑,世上最美的便是這樣年歲的愛情,他的喜好,他的憎惡,她都能記得。
那男生看到我嘴角隱隱的笑意,竟然有些害羞,臉迅速地潮紅了,連連擺着手:“你先收銀,我們等下再看。”
那女生不以為意,在邊給我的物品掃描時,邊輕聲念了出來:“也許你是個蓋世的英雄,也許你有絕世的武功,也許你腳踏着七彩祥雲。只是,你若不愛她,請別同她說話。”
就在她一句念完之後,我毫無防備地當著小姑娘的面,眼淚倉皇地跌落下來。沒有任何利器攻擊我的心臟,可是它那樣鈍痛,鈍痛到我迅速地失語,只知道靜默地掉眼淚。
那收銀的姑娘被嚇到了,忙掏出身上的紙巾:“姐,你怎麼了?”
周樹森,我沒有怎麼樣。我只是想起了你,想起了我們當年所有旖旎的過往。這些年,我一直以為我很堅強,一直以為我捂着的那些傷口早已經癒合。可是不過是這樣一句話,就將我抽絲剝繭,所有的偽裝都通通不見了,整個世界都成了你的樣子。
我遇見你時,也是我們正當好的年紀。不管記憶的碎片成了怎樣的細枝末梢,我仍能清楚地想起遇見你時的場景。
那是二00五年,初秋下了第一場雨,天空蔚藍得如同水洗過一樣,空氣里隱隱帶着清香。我提着從家裡帶過來的薄毛毯,繞捷徑穿過學校正在新建的教學樓時,看到一個女生正摟着一個男孩哭。
因為沒有戴隱形眼鏡的關係,那兩人的樣子我看得並不真切,可是就是那樣朦朧的背影,仍能讓我感覺到那女生哭聲里的絕望。
這些年來,學校雖然一直在禁止早戀,可是我仍能猜測到這是一對小情侶在鬧彆扭。我怕打擾到他們的二人世界,想重新回到原路。可就在我轉身的時候,突然一聲曖昧的叫聲在身後響起:“親愛的,你終於來了。”
我確定這條有些荒蕪的路上除了我,並沒有第二個學生經過。聽到這樣的叫聲,我本能地停住腳步。我剛剛才停頓下來,突然一雙手將我手中的毛毯搶了過去,肆意地揉亂我的頭髮:“怎麼不讓我去接你,一個人提多累呀。”
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不知如何反應,就那樣不知所措地抬頭看到了你。周樹森,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你眉目如星,溫良如玉,我被人這樣吃豆腐竟都沒有反抗。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時,所有能形容一個男生好看的成語我全搜颳了出來。
你看着失神的我,只略微地挑了一下眉,然後拉起我的手。那樣寵溺的語氣,那樣溫暖的掌心,竟讓我失了心神。我像個傻子一樣,任你拉着我走到那正在哭泣的女生面前:“宋思語,你這下該死心了吧,我跟你說過,我有很多女朋友,任何人都不可能綁住我。”
那一直在低頭哭泣的女生突然抬起頭來,請原諒我是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女生。在剛剛才驚嘆你的好看之後,又有人讓我驚艷到了。我從不知道一個人能漂亮成那樣。即使我沒有戴眼鏡,我仍看清了那女生的樣子,面容精緻,淚盈於睫,看到她我瞬間想起了放置在我床頭的玻璃娃娃。
可是這玻璃娃娃並不嬌弱,在你話音剛落後,她狠狠揚起手,霎時間,我臉上便火辣疼痛起來。
“宋思語,你真是個瘋子。”你一掌推開那個氣勢洶洶的玻璃娃娃,“拜託你有病就去醫院,以後不要再來纏着我了。”
那玻璃娃娃在身後大叫起來:“周樹森,今天是你捨棄我,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
你不顧身後她歇斯底里的叫喊和哭泣聲,拉着我的手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多麼狗血的劇情,我竟真有一刻將自己想象成了橫刀奪愛的小三。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恍惚之中時,你突然伸手在我眼前晃晃,我方才如夢初醒。你看着沉默不語的我,雙手微微合十:“學姐,剛剛對不住了,謝謝你的幫助,周末我請你去看電影。”說完這句,你便從我身邊走了。
已經奔到不遠處的你,回頭俏皮地朝我眨着眼睛,那神情像得到糖果的小孩,誰也不曾知道,你剛剛才殘忍地親手斬斷了一個女生的情絲。
看着你毫無眷戀遠去的背影,就在那秋日沉沉的校園裡,我站在那棵不停有落葉飄落的樟樹下,輕輕撫摩着手中微微發燙的掌心。
十六年來從沒有過的心悸在心頭微微牽動。
二、我第一次體會到一個詞,心如刀割。
周樹森,這是二零一零年的九月,這座城市鋪天蓋地地在上演着《盜夢空間》。各大報紙周刊關於這部電影的評價都非常之高。
無數次我提着包無所事事地經過電影院,看着海報,這電影很吸引我,可我卻始終沒有勇氣走進電影院去。
距二00五年已經過去五年了,可是周樹森,我仍然像只駝鳥,把自己埋在沙漠里,不敢回到似曾相識的場景。所以這些年,我從不敢走進電影院,因為我們第一次相約,就是在電影院。
那時已經是十月了,距離我為你莫名挨那一巴掌已經整整半個月了。半個月之後,我未想你會找上門來。
那一天,是學生會開例會。在開完會之後,女生留下來打掃會議室,在我掃地的時候。有學姐們拿着一本內刊竊竊私語起來,我一眼就認出你的頭像,那上面的你像一束絢爛的煙花,熠熠生輝。
我才盯着那畫像掃了一眼,就被正在看內刊的學姐們肆意調笑:“寶言,你不是一直都刀槍不入嗎?怎麼會對這樣的美少年產生興趣?莫非你也趕流行,想玩一場姐弟戀?”
就算沒有鏡子,我仍能感覺到我已經赤紅了臉,而且那赤紅一直順着我的頸脖往下蔓延,燒得我整顆心臟炙熱難耐。
就在這時,學生會議室的門被人推開。一張臉從門縫裡探了進來。就在那張臉探進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噤了聲,正在調笑我的學姐們,都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作為罪魁禍首,你並沒有感覺到小小會議室內奇怪的氣流,你揚着手中的電影票:“姐,我請你去看今天的懷舊場。”
你去掉了那一個“學”字,徑直叫我姐。那臉上的笑容,竟像是與我相知多年一樣。有那麼恍惚的一刻,我就以為我和你真的曾走過很遠的路。
我不知是怎樣穿過周遭那些異樣的眼神的,在我從你手裡取票的那一剎那,我的心跳瞬間失去了如常的節奏。
在你走後,整個會議室的人對我進行了一場逼供。幾乎所有人都一面倒地指責你,周樹森,你人緣真差,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勸諫我:“寶言,周樹森不是你的菜,他除了面相,還有什麼可以與你匹配的?”
就是這時,我知道你的污點該有多大啊。眾人嘴裡的你花心,不負責任,換女朋友如換衣服般尋常。
聽過她們對你的描述,我只是微微地笑着,靜默不言。我不知如何跟她們說,一擊即中的感覺是無法解釋的,一見鍾情便是如此神秘。如果回頭追溯,那一日你執起我手的那一刻,你已是命運贈予我的劫,天意所為,無力化解。
我那晚去赴了你的約,那天的懷舊場,其實是城南一座新建的電影院第一次試營業。放的都是老片子,我們看的那一場是《大話西遊》。很多年前我已經看過這部電影了,這部電影有一個並不好的結局。
在走齣電影院門口之時,你晃着手裡的冰可樂。你初時那張揚跋扈的樣子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臉上那抹很輕的陰霾之色:“姐,如果有一天,我能踏着七彩祥雲回來娶心愛之人該有多好啊。”
周樹森,即使你什麼都沒有跟我說,我仍能感覺到你心裡的悲傷。望着你有些陰霾的臉,我的心竟然一陣陣地發緊。
我這是第一次體會到一個詞,心如刀割。
三、所有的遺憾便是相愛之人不能在一起。
如果不是我心有所想,你確實還是個不錯的學弟。你在我面前從不多加掩飾,總是拖着我陪你去學校周邊的步行街閑晃。
我只見過自戀的女生,沒有料到男生自戀起來也毫不遜色。你總是選那些奇裝異服的讓我給你做參考,在經過我一番毒舌評價之後,你總是誇張地大笑我老土,說要幫我洗腦。
學校里關於我和你的流言四起,有人說那個獨來獨往的蘇寶言也不過爾爾,也逃不過美色當道的誘惑,墜入花心大少周樹森的陷阱。
你總是坦蕩地拉着我穿梭在校園的周邊,書店、飯店、咖啡廳都留下了我們的身影。那些流言並未對你造成影響,在冰淇淋店吃雪糕時,你對說我:“姐,你知道世上最偉大的職業是什麼嗎?”
“特工?魔術師?”我咬着冰淇淋費盡腦汁仍然找不到你要的答案。
“狗仔隊那才是最偉大的職業,他們僅僅能根據一張朋友吃飯聊天的照片,可以編出一整個地下戀,小三插足的傳奇愛情故事來,所以我們就當是娛樂一下大眾吧。”你咬着冰淇淋球,那些滲出來的奶昔在你嘴角蔓延開來。
我竟然伸出手像給小貓擦嘴一樣,輕輕將它們抹掉。你怔了怔,不自覺地用手撫摩了一下我手指剛剛觸碰到的地方。就在你伸手撫摩的時候,我竟在你眼中看到了那慢慢滲出來的溫柔。不過眨眼間,那些微小的溫柔便已消失不見了。你又恢復了往日的淡然,望着我輕輕笑了一下。
我的兩隻手相互地握着,緊張得不停地互相翻弄着。就在這緊張之中,我只想找一個話題來適時化解我們之間的尷尬:“那天那個打我的女生,是你的女朋友嗎?”
你微微發笑的臉,那麼快地灰暗下來。你握着冰淇淋杯子的手那樣不自知地顫抖起來。你拚命地想壓制住,將拳握得那樣的緊,可是杯子仍然從你手中跌落。整個廳堂都是五顏六色的冰淇淋和奶昔。
你不顧自己的形象,慌亂地蹲在地上,掏出口袋裡的手帕,不停地在地上抹着。可是越抹,那些奶昔越髒亂。我看着你身上的白色毛衣,再看着你髒兮兮的手,其實不用我再問。所有的答案都那樣昭然若揭——那個打我的女生,是你很重要的人。
我看着失去章法的你,然後拖着你就往店外走去。外面微醺的陽光,竟然晃得我眼睛都睜不開。我緊緊地閉着眼睛,其實我只是害怕一睜開眼睛就有淚水決堤:“周樹森,既然她那樣重要,你怎麼還拋棄她呀?”
你的慌亂跟倉皇都已經逝去,你平靜地望着我:“姐,我想喝酒。”
我並未阻止你的酗酒行為,可是你的酒量實在太小,不過兩瓶你就已經語無倫次了:“她是和我一起長大的,也是我曾經喜歡過的女生,可是我們是不能在一起的。”
我開始並沒有反應過來,後來才明白你是在回答我在冰淇淋店外問你的問題。你後面的話我聽得斷斷續續的,腦子裡轟隆作響,我整個人已經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平復下來,你所有斷斷續續的話被我梳理開來。
從你的訴說里,我這才知道,原來有些分開不是因為不喜歡,有些傷害是因為希望能給對方更多的幸福。
我看着你的樣子,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天塌下來仍能及時行樂的人,卻不知道你也有如此隱忍的心事。
你那個樣子,使我想到那些無數狗血武俠劇里,因為家族,因為門戶,因為偏見而不能在一起的年輕愛人。
他們痛不欲生,所有的遺憾便是相愛之人不能在一起。
四、現實從不負擔人的圓滿。
自我分享你的秘密之後,我們竟漸漸地開始疏離。人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我在知道你的事情之後,本意是希望小心翼翼地維繫我們的關係,可越是小心隔閡竟會越深。
可是我們都是上帝手中的玩偶,只需他輕輕翻弄,我們總會避無所避。
那一天,我又經過那座電影院,我承認我並不是無意間經過的,我是看到那張我保留的舊電影票,才一時興起走向那座電影院的。
卻在很遠的地方,我就看到了你的電動車,它孤立地停在那裡。就在我搜索車子主人的身影時,我竟然看到了蹲在不遠處呻吟的你。你捧着胸口,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我知道你這是病發了,我抱着你的頭,你在我懷裡那些猛烈地顫抖着。你的身子蜷曲成一團,一張臉孱白得如同一張白紙。
我發瘋一般地用眼睛搜尋着車輛,不禁開始埋怨起這個新建的電影院,竟建在這麼荒涼的地方,午後時分,竟連一輛出租車都沒有。望着你蜷曲得越來越緊的身體,我心一橫,蹲在你的面前:“周樹森,你快點給我趴上來。”
你在我背後顯得有些猶豫:“姐,我還能挺住,我們再等等,我給我爸打電話了,他會開車來接我。”
你不知道我此時的害怕,我怕你爸來的路上會堵車,怕消殆的每一分鐘都會給你帶來痛楚跟傷害。我不管不顧地一把拖住你的手,就往我的肩膀上搭過來。我在家裡曾是那樣驕縱,從未做過一點家事,更別說負擔這樣的重量。
你趴在我的背上,是那樣的沉重,我走得那些艱難。不知走了多遠,我竟一個踉蹌直直地向前撲去。我從不知我的反應會那樣迅速,我用雙手支撐住了整個後背的重量。我的雙腿卻在水泥路面上往前蹭去了好遠,一股鑽心的疼痛讓我倒吸了幾口涼氣。
在我背後的你也感覺到了,你掙扎着要爬起來:“姐,你放我下來。”
“周樹森,你再亂動,以後就不要再叫我姐,不要再叫要我陪着你逛街了。”不知是不是我的恐嚇見了成效,你果真乖乖地趴在我的後背不再掙扎動彈。就在此時,我的後背一涼,有溫熱的液體從我的頸脖處滑落,一直滾落到我的胸口處,才滲進皮膚漸漸乾涸。
我們並未走多久,你爸就開着車趕來了。你吃了你爸爸帶過來的葯,已經慢慢恢復了心律。你靠在車的椅背上,一臉疲憊的神情:“姐,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總是一副花心的樣子了吧?那是因為我負不起任何責任,人其實都是懦弱的動物,對於他承受不了的,所能選擇的大抵都是逃避。”
你望着我的眼睛,慢慢地彎下腰來,用力地揉着我的腿肚。那些淤青在你指間竟忘了疼痛,你看着我的樣子,有些難過地低下了頭:“姐,有些事情其實不值得你做。”
我別過臉去,眼淚落了一地。周樹森,你這個傻孩子,你做過那多麼傷害女生的事,這一次拒絕我時為什麼這麼迂迴?還有,這世上哪有值得不值得的事呀?現實從不負擔人的圓滿,喜歡是那樣一件神秘的事,不是我大腦所能控制的,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周樹森,為什麼我遇見你,竟這樣的遲?我們的相識竟這樣晚,竟不是在你最健康的時候我們相遇。
我的心不可抑制地溫柔又酸楚起來。
五、如果你不喜歡一個男生,千萬別對他那樣好。
周樹森,最後那逼出眼淚的結束,便是記憶碎片鑲嵌圓滿的細節。
那一天是怎樣好的天氣呀,天空湛藍澄澈,學校一樹一樹的楓葉那樣紅。你站在我的宿舍樓下等我,你在電話里說要請我吃一頓離別飯。
你要去美國了,你們全家的移民計劃已經劃上了圓滿的句號。只要你向學校遞交一份證明,便能直飛美國了。
你請我去喝咖啡,在咖啡店裡,你點了很多的甜品,你指着我說:“你太瘦了,多吃一點。”你沒有再叫我學姐,也沒有喊我姐,你用一個“你”字稱呼我。
其實我不希望在咖啡廳里和你作別,因為你心臟的原因,你從不喝咖啡,每次都是看着我喝。這樣近距離的觀望,其實每次我都如上刑場般。
可是今天你居然為自己點了一杯藍山,在我制止服務員給你寫單之時,你從口袋裡掏出葯:“沒關係,這麼久以來,每次看着你對着咖啡濃香,一副饕餮的樣子,我就想試試它們的味道。”然後,你一臉帶笑地請服務員給你送一杯溫水服藥。
“你可不可以輕點?”我看着你吞葯時那服務生放水的表情極其不耐煩,忍不住出言訓斥道。
“有病就不要到處走,待在家裡乖乖吃藥。”那男生可能是已經厭惡了這枯燥的服務生涯,語氣並不好,盯着你手中的葯,一臉的輕蔑與鄙夷。
我不等那男生轉身,手中的羅宋湯兜頭就往他身上潑去。一個女人發起瘋來竟是這樣的可怕,這是你之後告訴我的。我看不到自己當時的表情,只知道緊緊拖住欲離開的男服務生,指着你有些變色的臉,對他說:“快點向他道歉。”
我奇怪自己竟然有那麼大的力氣,竟握得那男生手臂一陣陣發緊。他開始還在隱忍,可是在看到我毫無鬆手之意后,終於忍無可忍地對着我的手臂,就是一拳。
就在我準備還擊之時,你拖着我的手往咖啡店外跑去。如果我沒有記錯,你握着我的手一直都沒有鬆開。一直到藥店,你買藥油掏錢之時,才鬆開我的手。
“疼嗎?”你拿着藥油,輕輕地幫我揉着那微腫的手臂,“你怎麼這麼傻,我本來就有病,被人說說有什麼關係。”
你不會明白我突然的暴戾,不會明白在他說出你有病時,我心裡那些戰慄的害怕。就像小時候,我親手放一隻風箏,在我毫無防備下,那線就斷了,從此它不知流落何方。我是那樣地害怕有病的你,會像那隻風箏一樣從此消失不見。可是我沒有將這些話說出口,我接過你的話頭,輕聲問道:“你準備什麼時候去美國呀?以後我就輕鬆了,不用再陪你逛街了;不用再陪你喝酒了;也不用在你發病之時背你了。”
你的側臉面無表情,在一片寂靜里,你輕輕地說:“姐,我昨天做了一個夢,竟然夢見我的病好了。在學校的香樟樹下,你來接我回家。其實我好害怕會在手術台上一閉眼睛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我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出口,這樣多虧呀。”
我只是淺笑着,仰面盯着你的眼睛:“你一定會好起來的,現在的醫術這麼發達,不過是小小的‘搭橋’手術,我最親愛的學弟一直都這樣勇敢,怎麼會害怕呢?”
在聽到我的回答后,你的臉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不過很快就恢復原樣了。你竟像我們第一次遇見時那樣,輕輕揉了一下我的頭髮:“蘇寶言,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答案,如果我不去美國,你會不會不肯原諒我?”
周樹森,和你認識這麼久以來,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那三個字音從你口中吐出來,竟能如此動人心弦。就是那三個字,竟那樣輕易地便將我融化了。我聽到心底無數個聲音在告訴我自己,這是好不容易才等來的結局,只要我朝前走一步,剩下的那九十九步就不會再艱難了。
你離我那樣近,近到我微微一皺鼻,就可以聞到你身上那鋪天蓋地的皂香。我聽到自己厚重如鼓的呼吸聲,那每一下的跳動,分明就是滿滿溢出來的歡喜。可是我卻失語了,喉管里那麼多個字,現在卻一個都說不出來了。
你垂頭沉默的姿勢讓我迅速地轉身,這一刻我是這樣的膽小,只想逃離。這讓我我害怕自己的堅持會崩盤,那樣我所有的偽裝都會瞬間瓦解。
我走得那樣快,可是我仍能感覺到你朝我走去的方向伸出手:“蘇寶言,我怕我今天不說出口,就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你,早在你接近我的那些天,我就已經忘了自己是一個病重的人。那些感覺從未曾有過,以前只要有人靠近我,我都會想盡辦法將她們推離,可是你卻是我唯一想留在身邊的那個人。”
我走得那麼快那麼急,生怕眼淚在你面前掉落。
可是你那大段的話,卻一直在我耳邊不停地縈繞着。
六、當我哭你會在闌珊處。
你一直都那麼驕傲,在和你分離之後,你便不再出現在學校。我像一隻野鬼,遊盪在學校周邊的街頭。
終於有那麼一天,我看到了你。那時已經入冬了,你裹着厚重的羽絨服,在學校外面的那間咖啡廳買甜品。直到那時,我才知道,這些天的遊盪,都只是為了想看到你。我與你站在街的兩頭。可是你並沒有發現我,因為我將自己藏在街口的那舊崗哨之後。
我從玻璃上看着你漸漸走遠的背景,看着你走幾步便回頭望一眼的景象,我眼中的淚再也無法抑制地滑落下來。可我一直堅強地站在那裡,一直等到你的背影消失不見,才敢伏在馬路邊,將手埋在掌心,號啕大哭出來。
周樹森,我知道你有那麼一刻是真心想與我在一起的。而我卻沒有像自己認為的那樣勇敢,就像最初,我沒有對你透露過半點喜歡一樣,最後我的避退也都是因為我害怕失去你。
你不知道世事就是如此曲折,就在我為你和服務員打架的前一天,宋思語來找過我。那樣漂亮的女生,早已經失去了往日奪目的光彩。我們坐在咖啡廳里,她第一句話便說得那樣犀利直白:“學姐,你和周樹森,你們兩個之間的鴻根本無法逾越。”
她說的這句話我明白,就算我明白這許多,我在宋思語面前仍能信誓旦旦地說:“這世上很多看似不可逾越的鴻溝,其實只是因為你沒有勇氣跨出第一步,我總有一天能走到周樹森心裡的。”
我原以為她這樣驕縱的人,會揚手給我一巴掌,可是她卻只是用背抵着身後的牆,然後輕輕嘆了一口氣:“周樹森全家要移民了,到了美國便能給他做手術。你以為我真不知道周樹森為什麼離開我啊?我跟他一起長大,怎麼會不明白他的個性?有那麼多的人渴望能得到周樹森的愛,可是他卻在要走之前和你這樣親密,你應該試圖明白,每一個溺水的人在瀕臨絕望的時候,哪怕是抓住一根稻草,都希望能找到慰藉。”
對於一個瀕臨絕望的人,都希望能抓住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我明白她的意思,在你手術日期越來越近的時候,我只是你想抓住的一根稻草。你傷害過那麼多的人,但是最後卻是那樣的孤寂。你只不過是貪戀我給你帶來的溫暖,像我這樣的女生,比你大,比你老成,沒有你會玩,我跟你就像兩條鐵軌,就算是平行走過再遠的路,仍無法相交。
可是這些都沒有讓我害怕,最後讓我退讓的卻是宋思語的一句話:“你真能看着他因為你不肯去美國動手術嗎?”
而你恰恰在第二天說出了同樣的話,你說你害怕一閉上眼睛就再也無法醒來,從此長眠於手術台。這句話一下就點中了我的死穴,我怕我對你的喜歡會造成你的負擔,從而讓你無法安心地去彼岸做手術,所以我才那樣看似瀟洒地與你決別。可是誰曾看到和你分別的那晚,我將自己蓋在棉被裡,眼淚碎裂成河;誰又曾知道,我曾和你那樣親密,到最後,竟隔着一條馬路為你餞行。
周樹森,就在我見到你的那個冬天,因為父親的工作調動我便轉了學,隨父親離開了這座城市。
還有一件事我想借故事告訴你。那就是你走後的第二年,我隨父母回老家,清理好久沒有用的信箱時,我看到一張碟片,那是我們曾看過的《大話西遊》。我看着碟片的背面夾着一張字條兒,因為擱置的時間太長,竟有些微微發黃。
“蘇寶言,這些年來,我一直以為因為病痛我才拒絕掉那些喜歡我,或是我曾喜歡過的女生。可是直到遇見你,我才知道,原來有時候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沒有遇到真上愛上的那一個人。和你在一起,竟讓我忘記了自己有病這件事,我才方知,真正的動心,不管你還有多長的路走,或是人生即將售罄,你都希望最後能與她一起走下去。蘇寶言,我是真的希望能與你一起走下去,可是你卻那樣殘忍地拒絕了我。我一直以為你也是喜歡我的,你對我那樣好,都是因為可憐我吧。那麼蘇寶言,在我要離開中國時,我想跟你說一句話,請你記住一件事——以後,如果你不喜歡一個男生,千萬別對他那樣好,最好在他找你搭訕的時候,就不要跟他說話。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你這樣好的定力,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
我望着結尾處的那行大字:“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你這樣好的定力,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我深深地凝視着這幾個字,然後發瘋一般地跑到你家。
我已經忘了你們已經移民,站在人去樓空的院牆外面,我一聲聲地狂叫着你的名字。最後是你家鄰居受不了我的瘋顛而打開了房門。
他跟我說了一些什麼我都忘記了,我只記得最後我像是聽到了你的名字。那人斷斷續續地說,這家移民去美國,聽說最主要是為兒子動手術,真可惜聽說手術失敗了,那個小夥子就是你喊的周樹森吧。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天旋地轉,內心殘存的最後一絲希望熄滅成灰。
周靜森,五年之後,當我聽到“蓋世英雄”,“七彩祥雲”等等這樣的字眼,我便會不可自抑地想起你來。
這一刻,我終於開始相信,那些互相深愛的人不管是天各一方也好,還是終生不能再見也罷,就算時光經歷再多的兜轉更迭,他們都不會遺忘彼此。
就如同我,走得再遠,都無法忘記你。你看,事情已經隔了這麼久,我仍能完整地訴說整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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