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手機:M版  分類:精彩小小說  編輯:得得9

生活 標籤:教人幸福地生活

  我是一個拐子,說瘸子也不錯。我可不是天生的瘸,仁慈的上帝在我來到這個世界時,給了我活潑和健康;在父母用慈愛營造的溫室里無憂無慮地度過了夢幻般的青蔥歲月。可在“天降大任於斯人也”的鍛煉中,我的左腿受到了嚴重的創傷,里裡外外打上了“補丁”,負載我日益增重的身體時,漸漸地力不從心了,與健康的右腿比肩而行,總顯得略遜一籌,我拐了。

  拐,對於正常人來說只是一個詞,抑或顯示自己健康無殘的參照物罷了;而對於像我這樣“半路出家”的拐子來說,別有一番酸澀的滋味,可以充耳不聞那些已經習慣的閑言碎語。但生活中的快節奏是“拐”無論如何難以避讓的。在拐了以後,我用盡了頑強的毅力才在心理上把自己歸入殘疾者的陣營中去。

  俗話說同命相憐,我更願意叫同病相憐,當我看到殘疾人時就格外地心酸,有時還會情不自禁的漫出我這個年齡不該有的眼淚。尤其是拐子,更令我抓心揪肺,常常打開自己並不豐盈的口袋,送出一份憐憫和同情。有時受贈者會被我感動,小心翼翼地勸我:乞討是一份職業,願意傳授“全套教程”。我會一笑回之,自認為還沒有殘疾到用尊嚴乞求施捨的程度。我能走,能說,能寫,能思考,除了跑不快,我幾乎全能。當然,回報我笑意的常是一雙不屑一顧的白眼。

  我承認人是物質的一種表現形式,理所當然的生活離不開物質,也就是離不開那些印着諸多色彩的紙幣,錢根本就是社會物質的反映嗎。為了生活,或者說為了生活得好一點兒,我決定離開農村老家,像華仔一樣到深圳去。聯繫華仔后,我定了直達深圳G鎮的長途卧鋪。

  剛到目的地,華仔電話通知我,他臨時有事,叫我下車後向東走約200米再向南一彎,就能到達他所在的那家工廠了。我沒有坐公交,也沒有坐摩的,一瘸一拐地一個人向前走。這裡雖說是一個鎮級城市,但比我們縣城氣派多了。大概不是上下班時間,街道上的行人不算多,但他們大多白話交談,令我的耳朵首先“水土不服”了,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正走着,看見一群人圍成一個圈,中間躺着一位口吐白沫的年輕人。左腿伸得直直的,右腿成半X形向外側翻着,有一頂黑銹遍身的草帽仰卧在他身邊,草帽兜里稀稀拉拉的放着幾枚硬幣。這可能是有羊角風病的乞討者——我心裡想,好可憐,還是一位身體殘疾者。我開始懷疑上帝的仁慈了。

  一位好心的大叔把年輕人輕輕扶起,有人遞上一瓶開了口的礦泉水,慢慢給年輕人續飲着,過了一會兒,年輕人緩緩醒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對着眾人一頓磕頭,前額碰到地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這種沉悶里隱隱約約潛藏着過分的虔誠。又有人在他過分感激的感動中勸他就此打住。開始有人用南方人特有的北京語問東問西。小夥子淚眼蒙蒙地不知是哽咽還是結巴,回答得吞吞吐吐,前言難搭后語。原來是智障啊!——我大驚失色,這時我才留意到他的濃眉大眼,左眼的濃眉明顯遮不住一顆突兀的黑痣,國字形的圓臉上依然不缺青春的色澤。怎麼會是智障啊,上帝太不公平啦!

  人群中已經有人向那傾斜的草帽里投錢了,在一陣風的作用下那頂草帽在原地傾斜的身子旋轉了一圈,像是在替主人行感激之禮。有一位大娘連忙把草帽平放到年輕人的懷抱里。我也投了10元,不是我善心不足,而實在是我囊中羞澀。如果我有一個禮拜的時間找不到工作,就得打道回府了,可憐的“經費”逼得我只能吝嗇了。

  離開那可憐的年輕人,我似乎再也找不到自卑的理由了,我除了跑不快,哪一點都比他強!想着想着,我覺得該到拐彎的地方了,正觀察着向南拐的通道,忽然電話響了,是華仔打來的,他說一着急把道說反了,應該是下了車向西200 米,再向南拐就到了。我不得不180度大轉彎,再做一次免費的徒步旅行。

  再經過剛才出事的地方時,人早已散盡,那位年輕人也人去地凈了了。或許他已被好心人接走了;或許他已病罷回家了;也可能是被120接走了------我一路猜想着來到華仔工作的工廠,一個中年保安讓我在保安室等待華仔歸來,原來華仔剛去總廠辦事了。

  我在華仔的工廠里吃住了兩天,卻沒有找到適合我乾的活計,就又一次走向大街,想儘快把自己推銷出去,好一點兒的工廠(也就是工資高一點兒的廠)我是不敢奢望的,畢竟我殘疾嘛。盡量在一些活累又錢少的廠之間碰運氣。

  功夫不負有心人,或許是我的執着感動了上蒼,終於在盛洪傢具廠找了份搬運木料的工作,管吃管住月薪1200元。雖然工資不高,但吃住不愁,我就暫時心滿意足了。哪知工作不到倆月,華仔又打來電話說京西電子廠正在招工,如果幹好了,月薪可拿到三四千。終於架不住華仔的鼓動,我去應聘了。

  京西電子廠的效益可能不錯,慕名而來應聘的年輕人排起了長隊,我靜靜的站在隊伍中,期待着自己這匹已拐了的千里馬能被“伯樂們”選中。正在這時,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了,濃眉大眼,國字臉,尤其是那顆極顯眼的突兀的眉間黑痣,讓我確信是他,那個曾經“犯病”的年輕人。此時他正健步如飛地來到負責招錄員工的兩位女士面前,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與她們交流着。

  我揉了揉眼睛,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芸芸眾生,或許是我認錯了------正胡思亂想間,那位年輕人已來到我的面前,先是吃驚的睜大眼睛,隨後是一臉歉意地微笑,小聲說:“兄弟,我的事,請你多加保密啊!”聽了這非標準的普通話,我的心像堵滿棉絮似的,總覺得有扯不完的難受。

  招聘結束,我和那位年輕人都榮幸的被錄取了,而且還在一個車間工作,抬頭相見變得普通而又正常了。終於有一天,我忍不住問他那天發生的事情。他先是若有所思的笑笑,而後淡淡地說:“我剛到這時,身無分文------活下來是我唯一的選擇------”我沉默了,擰開身邊的水龍頭,很不自然的彎下腰,讓清涼衛生的自來水直接澆到頭上,迫使自己混沌的大腦儘快清凈下來,以便重新思考生與活的組合——生是為了活嗎?活是生的唯一嗎?------沒有誰回答我,只有這清澈的人工細流不願停息地嘩嘩着------

您正在瀏覽: 生活
網友評論
生活 暫無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