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醫老鄭

　　鄭百草是樺樹灣的老村醫，打二十歲當上赤腳醫生，到現在已經四十餘年了。

　　當年鄭百草初中畢業回到樺樹灣，恰逢縣上為各大隊培訓赤腳醫生，作為樺樹灣第一個初中畢業生，他就被派去參加培訓了。一年之後，鄭百草就背着藥箱走家串戶，開始了救死扶傷。

　　你別以為鄭百草沒有上過醫學院不專業，就懷疑他的醫術。這麼說吧，樺樹灣四十歲以下的男女，幾乎都是由老鄭的雙手迎接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大人娃娃的頭疼腦熱，咳嗽拉肚子，跌打損傷，全靠老鄭的草藥救治，而且絕大多數是藥到病除。雖然老鄭只上過一年培訓班，但如他的名字一樣，他與草藥有着獨特的感情，再加上他四處拜師，自己又虛心好學，光看的那醫學書，屋裡的四格木架子上就擺得滿滿的。村子里那些個上了年紀的，患心肺病的，哮喘的，胃潰瘍的，全靠老鄭的草藥治療，有時候眼看着不行了，老鄭的幾劑草藥喝下去，又顫歪歪地活過來了。

　　老鄭行了四十多年的醫，至今還住在那三間衰敗的土木結構的北房裡，這也是兒子樹生經常譏笑他的把柄。

　　鄭百草治病，以中草藥為主，輔以針灸和驗方，到現在他也不會給病人掛針輸液。四十多年，他靠一把草藥，幾枚銀針，治好了方圓數里不少的疑難雜症，在四鄰八鄉有着很高的聲譽。

　　剛包產到戶那會，鄰村杏樹灣的王老保有病住進了縣醫院，在縣醫院連檢查帶掛針，折騰了半個月，眼看着人瘦得成了一把骨頭了，病卻沒有一點起色，最後家裡實在再湊不下藥費了，醫院就讓出院，說是什麼癌症，治也是白治，活不了多久的。鄭百草聽說了王老保的病，就前去查看，經過仔細的望聞問切，他肯定地下了結論：“這病能治好的！”王家為了治病，已經是債台高築，但又不忍心看着王老保等死，就央求老鄭大發慈悲，權當試一試，老鄭也不推辭，一口就應承了下來。

　　結果是奇迹發生了。王老保服用了一年老鄭配製的草藥，胃不再疼了，且生冷不忌。雖然人仍然瘦如枯柴，卻精神硬朗，硬是和閻王爺扳贏了手勁，整整又活了二十三年，直到七年前才去世。縣醫院的大夫聽說此事，一連聲地說：“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老鄭的針灸更是令人嘆服。梨樹溝的五保戶周老倔，三十多歲的壯小伙，一百七八十斤的麥馱子，雙手一提就放到了驢背上。由於一個人過日子，那一年的秋雨又特別多，晚上經常是脫了濕衣裳睡冰炕，到了第二年春天，周老倔的右腿突然失去了知覺，一個硬邦邦的漢子就癱在了炕上。生產隊念周老倔為集體出了不少的力，也送他到縣上的醫院去治療了一段時間，結果沒有絲毫的好轉，生產隊只好把他又接回了他的兩間小屋。從此，周老倔就拄着一根梨木棍，拖着那條不聽使喚的右腿，艱難地挪動在鄉間小路上。

　　老鄭聽得消息，又不請自到地去查看。看着那麼精壯的小夥子一下子成了殘疾，老鄭看着心裡很是不忍，決心讓周老倔重新站起來。老鄭先是每天給周老倔針灸，灸了一段時間，當那一拃長的銀針幾乎全扎進膝蓋時，周老倔的右腿哆嗦了一下，老鄭驚喜的喊了一聲：“唩也着哩！”

　　老鄭給周老倔針灸了多半年之後，那條右腿已經能夠彎曲了，這時生產隊也解體了，沒有人再承擔周老倔的醫藥費了。周老倔便以他的兩間小屋作抵押，懇請老鄭治好他的腿。誰知老鄭一聽一下子就懆了：“胡說啥，懸壺濟世是我的職業，治病救人又是我的本份，我要你的房子做啥？再胡球弄，我還真不治了！”周老倔一看老鄭比他還倔，只好擦去眼淚，不再亂說。

　　為了給周老倔找獾油，老鄭托親友四處打探，最後終於在燕麥河的一個獵戶那裡買到了一疙瘩黃亮亮的獾油。針灸之餘，就在烈日下給老倔的右膝蓋搽上獾油暴晒。又是多半年的針灸和獾油暴晒，周老倔在偏癱兩年之後，終於扔掉了梨木棍子，可以自己行走了。而老鄭給周老倔看病一年多，無論針灸還是草藥、獾油，都不曾收取分文。老鄭的善行被市報記者知道了，專門到樺樹灣來採訪了他，拍了老鄭在山上採藥的照片，最後在市報上登了出來，老鄭一下子就成了四鄰八鄉傳誦的人物。

　　老鄭今年已經六十三歲了，身體硬朗，耳聰目明。他的三畝多承包地里種的全是各種各樣的藥材，大多是野生馴化的，有羌活、柴胡、秦艽之類的。除過出診看病，老鄭的時間就花在他的“百草園”里，他開給病人的草藥，有多半就是他自己採集炮製的，一劑草藥七八元而已，遇到家寒缺錢的，便有幾個給幾個，沒有了就算了。四十多年來，老鄭一直就是這樣對待病人的。

　　早在前幾年，在縣醫院工作的的兒子就動員他進城享福，他卻執意不去，說的次數多了，他就又懆了：“我走了，村子里人有病了誰看？”“鎮上有醫院么！”“哪有在村子里看方便嗎？”“你看了一輩子病，也沒有掙下一座房子的錢啊！”“混賬東西！治病救人，是能用錢來衡量的嗎？”看着憤怒的父親，兒子只好打消了念頭。

　　如果你在山道上碰到一個留了一撮山羊鬍子，身材瘦小，精神矍鑠，身背一個很陳舊的“十”字藥箱的老者，那一定就是村醫老鄭了。如果你在樺樹灣方圓十里隨便找一個人問老鄭，那人肯定會熱情洋溢地招呼你：“你找鄭善人啊？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