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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死爸爸

手機:M版  分類:另類小說  編輯:小景

  那天,他在河邊走着,因為爸媽吵架了,他感到心情沉悶,像河邊樹木倒影在水中的影子。他不停的走着,腳陷入了零碎的沙里。他緊閉上了眼睛,想傾聽一刻的世界的寧靜,無奈喘疾的水聲把他的心淹沒了。

  他走着,一直走着。直至腳下踢到了一塊石頭,他感到腳指頭疼痛,於是睜開眼睛,看到是一塊被歲月的沙子,水浸泡已久的石頭,比手掌要大一倍左右,光滑的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了微弱的光芒。他彎下腰撿起了那塊石頭,用手拍乾淨它身上散亂的沙子,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覺得沒什麼特別的,可是又充滿了猜測。他仍這樣撫摸着它,像個寶貝一樣。他會用的上它的,他想。

  冬天就要在秋風中降臨了,周圍的草兒都枯黃了,牛兒在他不遠處抬起了頭,望着遠方的天空一陣茫然的樣子。水花濺在河岸上,冰冷像怪獸一樣向他逼緊。他看了看遠方沉默的天邊,忘記了在他生命里發生的不愉快。他把石頭抱在懷裡,欣喜若狂的,像個孩子一樣的快樂。衣服的尾角在風中搖戈着,就像一隻剛學會飛翔的鳥。

  可是他心裡仍翻滾着一波衝動的浪潮,在腦海里不停瘋狂的沸騰,瘋狂的衝擊着他的心裡。他奔跑着,抱着頭。他只有一個想法,一個積蓄了無數個夜晚的陰謀,終於在這一刻爆發出來了,他要殺死他爸爸。這個想法已經佔據了他的生命,像個魔鬼一樣的誘惑着他的思想。他一隻手把石頭摟的緊緊的,一隻手緊緊的握緊了拳頭。

  他成了這個村子裡面的一個傻子,他不是,可他確實又是,也許是沒有人能理解他,他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他不屬於這個殘酷的世界,他的生活應該是在天堂,而不是這裡。所以他只能是個傻子。

  黃昏的晚霞漸漸消退,在天空中形成了一道道斂跡,像某處疼痛流行的傷痕。

  風吹拂着他像石頭一樣綳的緊緊的臉。他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彷彿構成了兩把尖刀,一步步的逼向著遠方。經過樹林,天漸漸的黑了下來,他抱着石頭,一個人走在可怕的黑夜裡。他離開了家是那麼遠,那麼的痛快。一想起爸爸絕對不會因此而擔心他的安危,他走的更快了,口中卻發出了咯咯的笑聲,令這片安靜的樹林的氣氛更恐怖了。他的腦子不停的幻化出了各種恐怖的幻想,這些幻想到最後都只有一個共同的樣子,都是一場永恆的悲劇。

  樹木像幽靈一樣的移動,安靜中只有一個個像捶打着石頭的腳步聲。他跑了一段路,隱隱約約的看見了村莊的的樣子,那是用無數個明亮燈火圍繞起來的形狀。彷彿一場盛宴的輝煌一樣。他放慢了腳步,石頭仍在他溫暖的胸膛中安睡着,因為黑夜裡的冷,石頭更冷,他仍把它抱的更緊了,一點也不感到孤獨。

  他繞過已經被收割完只剩下一片荒蕪的田地,繞過池塘,整片黑夜是如此的安靜,偶爾聽見了幾聲狗吠聲,彷彿把黑夜掀起了。他顫抖的走着,直至看見了家裡燈火通明的窗,他的家在這個村莊的一頭,那是四間破爛的房子,房子後面是一片恐怖的亂葬崗。他走到了家門口,腳步停了下來,家裡安靜的基本聽不見任何的聲響,大門緊閉着,旁邊的那棵老去了的石榴樹的樹椏被風吹的咯咯直響。樹下曾埋葬了他最愛的狗小黑,他站在那裡看了一陣,愣了一下,彷彿遲鈍了半天。

  門沒瑣,他輕輕的推開門,石頭在他懷裡抱的更緊了,雙手用力的彷彿要弄碎一個頭額一樣弄碎它。他慢慢的走進客廳,眼睛注視着地面。他看見了他爸,瘦弱的身子,頹靡的坐在那張陳舊的椅子上,一隻手撐着桌子,一隻手拿着酒,盡情的喝了起來。他媽蜷縮在一個角落裡流着眼淚,衣服破爛的,臉上儘是腫塊,青的,紫的,在燈光下如此的清晰,彷彿上面就印着痛苦。悲傷。無奈。他感覺到他每走一步都像整個大腿陷如了沙子,難以抬腿向前走去。這個場合讓他感到窒息。

  他看見他爸似乎有點醉了,極臭的酒精味混合著血腥味差點翻轉了他的胃,他真應該把他殺了。他是曾經幻想了多少次,在這一刻,他就等着這一刻。於是他移動着冰冷的腳步,千斤重的走到了他爸的背後,顯然他爸一點也沒發現他的到來。他懷裡的石頭,冰冷沉重的傳遍了他的全身,他從懷裡拿了出來,繃緊的握着它,遲疑了半天,臉在空氣中抽觸着。他又回頭看了看他媽,那種可憐的表情,使他傷心的要為她流干淚水。他回頭卻看見了一隻貓一樣的動物,那滿是皺紋的手,頭髮斑白了,滿身的污穢。他又猶豫了。彷彿看見了一個虛無的動物。他要偷偷的殺死他,偷偷的。

  他沒有說一句話,過了好一陣,彷彿過了整個世紀,他爸似乎覺得有人在他身後,才醉熏熏的,緩緩的像個病人似的回過頭,望了一眼他,又開始喝起了酒,像個病人一樣,身子變成了一隻可憐的貓,骯髒的,是曾掉過到水溝里掙扎過的骯髒。

  他在心裡念碎碎着,他要殺死他,他一定要殺死他。他確定,這是他積蓄已久的,他不可能就此放棄。他要在夜深人靜,在他睡着,不知不覺的殺死他。於是他帶着石頭,飛似的到了大門外的井邊,放下石頭。又從廚房裡拿出了一把大鐮刀,走過他爸的面前停頓了一下,眼睛也像刀一樣,他注視着他爸。可是他爸根本就不當他存在。刀口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他又快步走到了井邊,使盡的磨起刀來,聲音在寂靜的夜裡仿如一個個幽魂的叫聲從遠去飄在空氣中。

  他看到樹林那邊一個個的魔鬼向他撲來,那是個亂葬崗,住滿了靈魂,住滿了疼痛,住滿了可憐。那些靈魂零零散散的,骯髒的,手腳粘滿了黃泥土。他們用他那骯髒的手把他吊起來,從地底下抽出樹筋來鞭打他,嚇唬他。他們要去折磨他的媽媽,然後像只動物一樣賤的殺死她!

  他更用力了,刀磨破了黑夜,磨破了生命,磨破了這一切疼痛。火星四射,好像照亮了整個世界。

  他突然站了起來,四隻僵硬,手緊緊的握着刀。他只有一個陰謀,殺死他,殺死他。他的嘴,他的臉,不停的顫抖着,不停的抽搐着。他口裡不停的念着,殺死他。殺死他……但他要等,他在等一個適合的時刻,再動手把他的頭額割下。

  他害怕他,害怕他有一天把他媽殺了,把他殺了,他害怕他的手,魔鬼骯髒的手。他想要把它砍下來,就今晚,就今晚他要把它砍下來。他拿着鐮刀和石頭,跑回了他自己的卧室,把鐮刀和石頭放在枕頭邊,脫下鞋子,靜靜的躺着,眼睛死死盯着快要崩潰的屋頂,彷彿那屋頂下一秒就會砸下來把他砸死。

  可是他又起來了,輕輕的走到客廳,發現他不見了,那裡漆黑一片。他又走到了他的卧室,也沒人。他應該又去賭錢了。月光斜斜的從窗外瀉下,他看到了他熟睡的母親,頭髮凌亂的,臉上滿是傷痕分割了他她的臉。他突然感到一陣疼痛把他臉上的肌肉扭曲了,他抱着頭。他要等他回來,在門口等他回來死。

  他死了,他和媽媽都會幸福的,他在口中念碎碎着。他在門的角落裡隱藏着,像個復仇的人,眼睛里儘是閃耀着傷痛的火花。也許過了今晚,一切都會過去了,那個曾經暴力如野獸,那個吸白分吸乾親人鮮血的人,那個他盜竊財物,賭光了家裡的一切,時常喝的像只垂死的貓,骯髒的癱瘓在地上,還有妹妹,他想起了他弟弟,得了家裡沒錢醫治的百血病,他看着他,看着他,一點一點的下沉。那天,弟弟靠在他的耳背的說,他說哥,我想活,我想在秋天去放一次高高的風箏。他閉上眼睛,壓抑着,眼淚從他的眼角溢出。

  就在今晚,一切都結束了。他彷彿又看到了那一片蔚藍的天空,一切都那麼的安靜,沒有暴力,沒有折磨,沒有冷眼,更不會有悲傷,他和媽媽幸福的生活着,他帶着快樂幸福的飛翔在空中。

  他緊緊的咬緊牙關,閉上眼睛。抵禦着這寒冷的夜。

  在這個山村裡,樹林被風吹的咯咯直響,夜晚時而出現的叫聲又是多麼的恐怖。天空里的星星和圓圓的月亮閃着絢麗的光芒,又點綴了整個優美的世界。遠方,就似存在着一個無優無慮的天地,人們多麼幸福的相處着,可那絕對不是人間,人間就是存在着不一樣的慾望,猜忌……各種各樣的東西像浪一樣沖刷着人的心靈,也許不可理解,不可磨滅,存在着,存在着。消滅了,出現了。不停的輪迴,像日夜交替。

  大地開始了慢慢蘇醒,是一朵花兒的春天,地上開滿了各色各樣的花兒,撲天蓋地的,彷彿要填滿整個世界。人們在忙碌着,為自己,為家人,為一份在心頭積蓄已久的信仰,或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們低着頭,默默耕耘,歡喜的笑着,也曾痛快的哭過,但似乎已經忘記了。

  他蜷縮在那個門的角落,門緊閉着,一切都那麼平靜,默默的,春天來了。他睜開雙眼,用手揉着眼睛。他手裡的刀倒在了地上,毫無生氣。

  風吹起了地上凌亂的落葉,他媽媽從房子里蹣跚的走了出來,就像一個無優的貴夫人,臉上一點傷痕都沒有了,蒼老了的面容,但仍容光煥發。她看到了她的兒子,蜷縮在那大門口,她說,兒子,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怎麼可以在這裡睡了,你拿着鐮刀要去幹什麼啊?昨晚你叔叔他來了,說起了你爸的事,他喝了很多酒。她凝視着他的兒子,又是疑惑又是不解,他怎麼會在這裡。不過心裡還是愉快的,她得把家庭搞好,她要好好的生活,好好的面對眼前的困難。

  他抬起頭,臉上儘是委屈,蒼白的嘴唇,沒有了血色。他看着他媽,眼睛充滿的恐懼,連手腳也枯竭了。他說,媽,我長大了,我要殺死爸爸,你就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了。你不是一直盼望着他去死嗎?可是他現在還沒回來,他去哪了,你知道嗎?

  她看了看他,眼睛儘是憐惜。她說。兒子,你爸他一年前就已經吸白分死了,他死了,你還是不肯原諒他嗎?他死前還一直念着你的名字。他說沒送你好好讀書,這是他最後悔的。他希望你做一個有出息的孩子。

  他再次認真的看着她,整個人都枯萎了。一切都這麼過去了。他又望了望遠方燦爛的天空,彷彿出現了多種顏色。他蜷縮着,像個孩子一樣哭了。

  在一個夏季,傻子開始了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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