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遇險

　　一

　　我已經不在意旁人究竟稱我為什麼，哪怕是稱讚我為“火星探險勇士”。此刻，我寧願背個罵名逃回我的星球，也不願一個人站在這塊不屬於我的土地上，孤立待援。

　　我又看了看四周，一望無際的沙漠，似乎能將人的思維深深束縛於其中。近點，是一個龐大的航天飛機殘骸，脫落的機翼橫插入沙漠，而機頭內則是一片狼藉——人的屍骨滿地，殘肢伴着玻璃。機上隱約寫着：“火星探險號”的字樣。

　　也許憑着字樣，你定能猜出我腳下的是何種行星。它確實是火星，只是少了以往所推測的火星上頻發的風暴，還有便是火星上充滿了氧氣——這令我能自由地呼吸，除此以外，全是無邊的沙漠和岩石。

　　現在該讓時間往回倒轉幾天幾夜，看看地球上的人類如何觀察這顆行星。事實上，自從1997年火星人進攻倫敦之後，地球人就已時時刻刻對火星進行監視：派出所謂的火星登陸車，機器探測。很遺憾，這些活動都失敗了。由此又在2051年爆發地球人與火星人的戰爭。

　　這次戰爭以地球人慘敗而結束。戰爭的魔爪席捲了四分之一的地球，夷為平地，遍野哀鴻。可後來不知為什麼，火星人竟全軍撤退。

　　之後，兩個行星間相安無事，或許這只是對於火星而言，對於地球方面，則運用一切資源，妄圖征服火星。於是，作為戰爭偵察前哨，我們出發了。

　　出發時的盛舉時時浮現於眼前，鮮花、人群、頌歌，衝擊着我的眼球，一邊欣賞自己的稱號“火星探險勇士”。

　　就這樣，這一艘偵察用航天飛機呼嘯上升，直達火星。不過，火星人也不是草包，它們早已準備激光武器、中子彈，“盛情款待”了我們。結果可想而知，如羊入虎口般，機組人員除我全部陣亡，飛機墜毀，失去聯繫。

　　“恐怕再也回不去了，”我心裡念叨着，“能活下來已是奇迹……”陽光逐漸強烈，配合沙漠，憑空生成許多熱量，“再沒有見到火星人之前，我可不想就這麼熱死。”抱着此念，我向已破損不堪的駕駛室走去，找了把沒有血污的椅子，開始靜靜地思考此次偵察的疑點。

　　既然是軍方組織了這次偵察，為什麼不派軍用飛機，而採取了民用飛機？甚至，軍方並沒有派出一位代表陪同偵察，前前後後只是場民間組織的活動。莫非軍方早料到會出事故？不，應該不會。如果真是如此，軍方沒有理由不通知我們。

　　越想下去，思維卻越混亂，猶如一頭扎進沙漠，困惑我的大腦。

　　“唉，”我嘆了一口氣，隨機閉上眼，靠着坐墊，儘力不去想這些事。但它還是一遍遍地在腦中回放：軍方的命令，盛大的起航，中彈墜落，返回地球。最後一項對我來說，近乎於夢想，沒有設備、食物，還有火星人的追擊，能否生存下去還是一個問題，更何談返回我摯愛的故鄉。

　　突然，眼前路路續續地冒出幾個黑點。我使勁地搖了搖頭，驅除是飢餓造成的懷疑，眯起眼注視前方，透過破碎的玻璃，那是一群火星人！

　　二

　　那不是火星人。

　　在前一次的大戰中，我有幸目睹了真正的火星人。圓圓的腦袋，沒有鼻子，卻大張着嘴巴，上面是兩顆大眼睛，隨時散發著貪婪的目光。腦袋下連接着十幾根長長的觸手，也就是我們稱之為“手腳”的東西。

　　但眼前黑點的真面目卻是一排機器人。原本在這個機器人普及的時代，見到機器人並沒有多少驚奇。然而，火星上的不毛之地突然出現機器人，手中端着相同的激光武器，整齊劃一的步伐，明顯帶有軍方專屬TX—800型機器人的影子。

　　難道是救援部隊？

　　內心陡然升起一絲希望，可惜一分鐘后，在機器人發現我之時，便被一束激光無情地擊碎。

　　直覺告訴我得趕快離開機艙，除非我想被打成肉乾。又有數條激光噴射而來，徹底粉碎了眼前的玻璃。我迅速跳到一塊岩石背後，幾乎將下半身埋入沙漠中。

　　這個細微的動作自然逃不過機器人的眼睛，一個機器人大邁步伐趾高氣揚地朝岩石邊跑來。哼，對於它們而言，一個手無寸鐵的人類又算什麼？

　　雙手各抓了一把沙子。

　　機器人更近了，我甚至能聽見行走間零件之間的摩擦聲。

　　捏緊沙子。

　　“砰！”趁機器人手中的激光槍奏響之前，手中的沙子已直撲它的眼睛，雖不能傷害它，但至少它得失明一會兒。接着，用盡全力，迫使正在調試程序的機器人猛然向前衝去，手中的武器輕而易舉地回到了我的手中。

　　“去死吧！”我怒吼道，一束束激光咆哮着，準確無誤地打入了幾個正欲還擊的機器人腦顱中。是的，對於它們而言，一個手無寸鐵的人類還有智慧。

　　我望着眼前的一堆零件，任沙漠侵蝕，只放飛幾道輕煙，騰然升空。但好奇心誘使我撿起一片殘片，上面清楚地寫着：TX—800。

　　“這，這不是地球軍的機器人嗎？”我大吃一驚，即便先前曾預料到如此。“火星人不見得會克隆地球上的機器人……何況前一次大戰中，火星人部隊中並沒有使用機器人……”結合前面對偵察失事的推測，一連串關於軍方的隱秘不斷籠罩我的心頭，讓我無法看穿他們的真實面貌。

　　“等等，這些機器人必是有人派來的，如果能找到幕後使者，一定能解開心中的疑問。”沙漠上的腳印有點雜亂，可總體而言，仍是延着筆直的路線，延伸進沙漠的深處。

　　三

　　陽光灼熱地烤着沙漠，風卻絲毫沒有。所以，腳印以保存完好的狀態，引領我來到一個黑洞前。

　　黑洞周圍的沙漠痕迹淡了些，恰如其分地顯映出這個僅有一米寬的洞。從上往下看去，洞里一片漆黑，深不見底。

　　我沒有時間思索該不該跳下去之類的問題，因為這是解開疑問的唯一途徑。依託着洞里的扶手，我緩緩地向下降落，逐漸全身陷入一片黑暗。每下降一格，彷彿都是對身心的一次考驗。無論體力是否能支持到底，單是心理便如同頭頂天空的縮小而感受到一陣悄無聲息的打擊，黑暗的襲擊。

　　終於，頭頂的天空變成一個小光點。與之對比的則是洞里的世界，充滿着電子技術的氣息和工業之光的魅力。我身處一個圓形環道，而環道所圍繞的是一部巨大的機器，一整套完整的電子系統。高強度的燈光支撐着洞內世界所有的照明工作，逼得黑暗無所逃遁。

　　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哪怕是守衛。

　　順着主要通道，兩旁儘是些上鎖的房間，通道外的機器轟鳴聲干擾着我的聽覺，但我還是仔細看了看房上的字——典型的地球文字。

　　“火星上怎麼會有地球文字？”

　　過多的疑點壓在我的全身，猶如包袱般，遲滯我的步伐。我急切地希望能找到一處能擺脫身上包袱的場所。當然，激光槍是不能扔的。畢竟，我還得用它叩響我前方的大門——資料室。

　　機器的轟鳴聲足以掩蓋激光槍瑟瑟作響的聲音，不一會兒，我便站在了資料室里。很難想象屋外高科技的發達，屋內卻只是成堆成堆的紙質文件檔案。

　　全是由地球文字書寫。

　　資料室並不大，所以我很快找到了我所要的文件。

　　軍方代號018文件，即偵察火星文件：茲決定揀取民間善於偵察人員，組織隊伍立即飛往火星上空。待飛機飛抵火星上空，即用火力毀滅。

　　“果然是軍方所為！”我憤憤地將文件摔於地上，眼角忽然瞄到了另一份文件。

　　軍方代號011文件，即火地二次戰爭文件：駐火星部隊嚴陣以待，於11月11日向地球投放新式核彈。

　　“這更奇怪了，地球人怎麼會命令火星人向地球投放核彈？”我頓時陷入一頭霧水。軍方，火星人，兩種身份飛快地交替變換，漸漸，距離越來越近，最終，融合為一體。

　　“一體……，對！”我驚喜地翻找資料，為了驗證我大膽的假設，雖然我知道如果假設成立，後果將不堪設想。

　　一份泛黃的文件，伸手撫去灰塵，裡面的記錄或多或少都有些破損。

　　軍方特別加急文件：昨日經軍方決定，在太陽系火星處建造核彈研究基地，派遣專家改善火星環境。為保密起見，一併採取……

　　後面的字樣模糊不堪，我放下激光槍，將檔案貼得更近些。

　　“不許動！”犀利的叫聲，顯然機器的轟鳴聲掩蓋了門外的不速之客，抑或這裡的主人。一名穿戴軍服的男子，手中拿着槍，身後是幾個機器人。

　　“激光槍？”該死，關鍵時刻激光槍卻不在手中。

　　“你是誰？”為了進一步確認我的設想，我將計就計。

　　“哼，原來什麼都不知道啊。”他眼中露出輕蔑的眼神，鬆開了指向我的手槍。“我是軍方特派的指揮官薩拉邦特，你現在所在的是軍方的火星核彈研究基地！”

　　“這怎麼可能……”我裝傻地問道。

　　“事實上，所謂的火星種種事端只是軍方造成的幻覺，目的只為了讓地球人產生恐懼，藉以掩藏火星基地。不過，2051年我們的確奉命向地球投放新式核彈，檢驗它的威力。而你們的偵察也只是為達目的的小插曲，哈，安撫人心罷了！你看到了吧，我，一個人，管理這裡的先進電子技術和控制系統，你們這群小民，又如何能理解它的偉大意義！哈哈哈哈……”

　　正如我所料，軍人陶醉於他的宏偉藍圖中，想必他孤身一人，守着這機器，需要宣洩的機會也說不定。但是，我可不願成為這偉大意義的犧牲品。我抄起了激光槍，去消滅他，軍方的邪惡意願！

　　由於門口的空間有限，軍人身後的機器人一時無法展開有利的攻擊，反而擁堵在一起，成為我激光槍的目標。軍人的陶醉霎時停止，他驚恐地看着心臟被激光洞穿，血流如注，頹然倒地。

　　四

　　逃跑中。

　　拚命地逃跑，身後的機器人追擊，嘈雜地叫着，揮舞着武器，又突然消失。經過下一個拐角，卻又再度出現，數量更多。

　　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清晰地呈現在我眼前。歸根結底，全是軍方為滿足自身的貪婪與私慾，製造幻象，迷惑眾生。然後，又不惜以生命作為代價，實驗新型武器。前次的慘劇猶在眼前，難保下次的災難不會更龐大，甚而毀滅地球……

　　按照資料室的地圖，我確定了目標：底層的系統控制室和飛機艙。因為整個基地由電腦支配，一方面節約人力，另一方面也為關閉系統提供了便捷的方法。

　　“咻，咻，咻”激光飛舞，消滅了攔路的機器衛兵。後面的追兵又迫近了，紛紛向我這進行射擊。值得欣慰的是，這些機器人槍法普遍欠佳，除了射中頭頂的金屬桿和懸梯，一無所獲。被射中的金屬物無奈落下，像一團團光暈，在機器人隊伍中砸開了花。既然如此，我回身又用激光槍再度添加了金屬落物，掉落形成連鎖反應，竟然在我身後搭建了一條防護欄。

　　或許是時間緩衝帶，有效地保留了時間。

　　我趕緊撞開控制室的大門。除了一台電腦，空無一人。電腦旁的警示燈撲閃着，放出刺耳的音調。而電腦屏幕上模式接連切換，正在搜尋最佳的解決方式。

　　“砰！”我敲碎了警示燈，又以最快的速度切換至人工操作，設定了自毀程序——30秒后啟動。

　　門外，機器人衛兵正猛烈撞擊着金屬桿堆。有幾個已翻越障礙，朝主控室跑來。然而，他們很快變成了零件。

　　又一隊沖了上來，10秒內也被激光槍射散。

　　金屬桿堆被全部突破，後繼部隊，邁着堅定的步伐，繼將殺死一名彈藥所剩不多的人類。

　　我扔了槍，幾乎是於激光賽跑。

　　還有15秒。

　　激光持續齊鳴，我跳上飛機，自動飛行程序啟動。

　　還有10秒。

　　飛機前的跑道緩緩凸現，斜向上，飛入已是黑夜的天空。引擎的轟鳴聲劇烈作響，充足的燃料源源不斷地加入到起飛的行列中，機身輕微地顫抖，上揚，進入跑道，起飛！

　　還有5秒。

　　我繫上安全帶，回頭注視着身後越離越遠的黑洞，心頭默數5，4，3，2，1。只聽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超越基地里所有燈的亮度，往黑洞外直射的火柱，不，火星的大地上都燃起火柱，將火星籠罩於一片光明之中，驅趕上空的黑夜。

　　不多時，光明消散，殘留的光圈，套着火星，又一個個地逸散。

　　但願正義的光芒，永遠不會泯滅。

　　飛機劃過一道弧線，駛向前方的藍色星球，我摯愛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