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電台

　　“你聽過這個電台嗎？”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斯托教授笑着問我。他指著錄音機上的數字：FM34。4，示意我帶上耳機仔細聽聽。

　　理所當然接受了這個請求，但耳中得到的卻只是一陣雜音，強烈的雜音。“全是雜音，教授，你是不是搞錯了？”

　　“不，也許，只有在午夜時分才能收聽到這個電台。”斯托教授眨了眨眼，繼續說道：“它會給你意外的驚喜。”

　　“午夜？”心裡懸着疑問。確實在黑夜這個寧靜又稍帶恐怖的氛圍中，收聽現代化的電台變得更充滿矛盾，雖然它會給我意外的驚喜。

　　我本想這麼對教授說，但他突然固執起來。雙手緊握收音機，喃喃嘀咕：“你知道嗎？托兒金，那個大富翁，死了，哈，死時還聽着電台。”

　　“這怎麼可能？今早我還見過他在公園裡散步。”我向教授發出了質疑。“恐怕只有聽過電台，你才會得到答案。”教授神秘地說著，彷彿這個黑夜電台真的如黑夜般，隱藏着什麼秘密。

　　“噹噹當……”陳舊的掛鐘不情願地敲了十二下，宣告着午夜的到來。幾乎是同一時間，我顫抖着打開了收音機，試圖屏住正在強烈跳動的心臟。我並沒有感到恐懼，只是充滿莫名的興奮。

　　“34。4，34。4……有了！”插上耳機，我反而更鎮定了些。“是什麼那麼神秘，一切都將揭曉。”一曲悠揚的旋律傳來，每個音符中都透着安寧幽靜，綿綿不絕猶如搖籃曲，在這個睏倦的夜晚，更能引發人的睡意。

　　恍惚間，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嘎吱嘎吱”的音調在某一個角落迸發，暗示着有人推開了一扇陳舊的木門。從門縫中溢出的光線，隱約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但又記不起他的名字。門縫終於急劇地變大，光線布滿了他的全身，也爬上他的臉龐——托兒金，沒錯，就是他！此時，他從容地登上了位於前方的椅子，將頭整個伸向已盤旋在空中結好的繩索，然後，縱身一躍，踢翻了椅子，也將他引向生命的終點。

　　托兒金，上吊自殺了。

　　“啊……”我驚呼着從惡夢中醒來。急促地呼吸，原本已平靜的心臟又恢復午夜時的狂躁。而雙眼接觸了第一束光線，窗外，天已大亮。

　　收音機還開着，但雜音不斷，看來電台已經關閉了。昨晚所發生的事，究竟是夢，還是真實存在？“難道教授的預言是指這個？”聯想教授前一天的嘀咕，關於黑夜電台又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無奈之下，只有去問問始作俑者斯托教授。

　　路過托兒金的住宅時，門口已擠滿了人。“熱鬧”的場面傳遞着托兒金的死訊：今早發現上吊自殺於房內，死時，只有一台收音機工作着。

　　“教授的預言成真了？還是早有預謀？”我不禁加快了腳步，心裡陡然生氣股寒意，“希望是前者……”。

　　斯托教授的辦公室或者說實驗室，位於學校西部的一幢廢棄教學樓內，平時幾乎無人光顧此地，所以教授能安心做他的實驗。

　　春日的陽光被破碎的玻璃分割為碎片，也被阻擋於實驗室門外。臨近門時，一陣嘈雜的音樂作響，全是些骯髒下流的歌詞。我皺了皺眉，“教授從來不聽這些歌的呀！”急切地推開門，眼看斯托教授正沉浸於音樂中，他拿着筆狂亂地揮舞，接着又吹出尖利的口哨，放肆地嘲笑學校里的其他教授。

　　“教授！”我提高了音量。

　　“嗯？”教授頓了頓手中的活，困惑地看着我。“怎麼了，有什麼事嗎？”顯然他並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

　　不過，他很快發現自己的失態。他憤憤地將紙揉成團，丟進了身旁的垃圾箱。“別管那些無聊的歌詞，你有什麼事嗎？”教授不解地搖着頭。

　　“教授，托兒金死了，和電台……”沒等話說完，教授又暴怒起來，“電台？混蛋！我什麼都不知道，滾！”他一邊罵著，一邊隨手抓起了桌上的玻璃杯。我想我應該是“逃出”了實驗室，在玻璃杯染紅我的腦殼前。

　　但這一切只是教授變異的一個小插曲。在之後的幾天里，他將那些歌詞塗滿牆壁，破壞公物，在禁煙室大口大口地抽煙（他從前是不抽煙的）。種种放縱自己的行為非但沒有給自己造成麻煩，相反好運送上了門。

　　托兒金在死時曾秘密立下了一道遺囑，指定了斯托教授為其財產的繼承人。而斯托教授在經過警方盤問后，辭去了學校的工作，在城郊買下一棟別墅，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

　　午夜時分。

　　我再一次坐在收音機前，近階段的事不得不讓我懷疑電台，躲在黑夜后的真正面紗。

　　開始了……

　　相同的一段柔和的旋律，舒緩身心。然後又是一片黑暗，伴隨“吱”的開門聲，一個黑影走了進來。這一次又會是誰？微弱的光線照過他的背部，依然是熟悉的身影，但往往越熟悉也越容易被忘卻。不過，現在不是忘卻的時候，因為他一步步地走向位於中央的椅子，將他的頭部付之於繩索。接着，身體懸盪半空，而光線恰如其分地顯出他的真面目：斯托教授！

　　“沒錯，一定是教授！”心中的信念堅定，但身體上沒能夠作出任何行動。有什麼東西束縛了我的行動，或者說，我已經被催眠了？如果被催眠，那看到的又是不是幻想？不，聯想上次托兒金死前的徵兆，教授……

　　糟糕的是，那股催眠曲再次奏響，撫摸我的思緒，催我入睡。

　　第二天早晨，我趕去教授的住所。不幸的預感還是應驗了，教授於昨晚上吊自殺。他的死為所有謎團畫上了省略號，只是誰也不知道省略號后還有誰將會遇害。直到當晚他的僕人給我帶來了他的一封信。

　　我的學生：

　　事實上，我很後悔幾個月來我所做的發明，現在，它已變成了恐怖，內心的恐怖。

　　幾個月前，我為了治療心理疾病發明一種特殊的電波4，並且為它建造了一個電台。這組電台能催眠聽者，並使他們產生疾病治癒的幻象，以此來達到治療的目的。

　　不得不承認，這本是一件好事，但在製作電波的過程中，為了使它更人性化，我有意將人的善惡品質通過電腦輸入電波中。由此產生的效果奇特，但副作用卻刺激了我心中的惡！它讓我暴躁不堪，粗俗鄙夷，甚至控制我用電台誘使托兒金自殺！

　　也許托兒金的死讓我清醒了些，我也曾想改變電台對我的副作用，毀了它。然而，每當我想說出真相，便會陷入另一個我。

　　終於，我想出了最好的辦法。只需履行死亡的權力，我便可以擺脫它。請你在我死後，銷毀任何關於電台的資料。

　　斯托教授

　　信就這樣結束了，按照教授的遺願，我註銷了電台。就讓時間洪流消釋這段特殊的經歷，抑或，當我在電腦屏幕前，打完這最後一字，重新回憶。

　　時間已是午夜12點。忽然有一種衝動，我情不自禁地打開了收音機，謹慎地調至那三個數字：34。4。插上耳機，靜靜地等着音樂的到來。

　　“傻瓜，明明是我親手註銷了電台，又怎麼能再次收聽呢？”心中徘徊此念，正準備摘取耳機，一段柔和的旋律響起，無聲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