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局之寶

　　小張是財政局的秘書，那天，他往局長室里送文件，發現黃局長桌上那方放了多年的黑硯台不見了。黃局長開會回來，一聽說這事，“刷”的一下，臉上的汗就下來了。他馬上讓小張向派出所報案，小張笑笑說：“一方破硯台，丟就丟了吧！明天我去給您買方新的就是。”沒想到，黃局長突然大吼一聲：“讓你報你就報！”小張從來沒見局長發過這麼大的火，趕緊操起電話向附近的派出所報了案。

　　小張想，再過半個月，黃局長就退休離任了，遇上這樣不愉快的事，他自然會發發脾氣，過了勁，也就消氣了。儘管那東西在桌上擺了十幾年，黃局長也不曾碰過它幾下，可物不在多珍貴，丟了掃人的興。特別是放在快要退休人的身上，這樣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可自從這事之後，黃局長心裡好像壓了個磨盤，一連幾天臉上都不開晴。幾乎每天都催小張往派出所里打電話問硯台的下落，還親自給公安局長打了電話。

　　還好，過了一周，派出所打來電話，說抓到一個專門流竄機關作案的毛賊，承認曾經在財政局的局長室順手牽羊拿了一方硯台。黃局長的臉上才有了點笑模樣，見人就半開玩笑地說：“硯台找到了，真是老天有眼，找不到這東西，還有人以為我愛拿公家的東西呢！”

　　第二天，派出所的兩位民警親自來到黃局長的辦公室，把硯台還給他，讓他核實是不是丟失的硯台。黃局長一眼就認出那方伴了他十幾年的硯台，他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太謝謝你們啦！這方破硯台雖然又黑又臭，可它是財政局的傳家寶！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把它找回來了。”民警認真地說：“幾經周折，硯台總算找到，但我們必須搞清硯台的來路。”黃局長未加思索地說：“說起來它還挺有紀念意義，這方硯台還是十幾年前我的前任局長留下來的呢！”民警刨根問底，記清了前任局長的姓名和住址，並沒把硯台還給他，說還要進一步核實，就又把硯台帶走了，最終他還是沒能高興起來。

　　退休的日子一天天臨近，硯台的事在他心裡卻沒有一絲的淡忘，這塊心病反而越來越重了。回想自己在財政局長的位置上清清白白地為官十幾年，臨退休，卻讓一方硯台毀了晚節，心裡好不是滋味。他真的喜歡那方又黑又臭的硯台，用它寫毛筆字不用研墨，因為那上面覆著一層厚厚的黑色沉澱物，倒上白水就會變成黑墨，就可以寫字。

　　到了退休日的前一天，黃局長正在局長室向小張交代工作，兩位民警又來了。一進門，就把那方破硯台放到他桌上。民警笑着問他：“黃局長，你知道這方硯台的價值嗎？”黃局長一見硯台回來，心情馬上好起來，笑着回答：“無價！”小張卻在一旁笑：“一方破硯台值幾個錢，又不是出土文物，十塊錢能買好幾個。”說完就走出了局長室。

　　兩位民警開始從頭向他彙報核實調查這方硯台的經過。

　　那天，黃局長出去開會，忘了鎖辦公室的門。毛賊瞄準了這間掛着“局長室”牌子的屋，就悄悄溜了進去。心想，這回准能撈個大餑餑，財政局長的屋怎麼也存個萬八千的現金。誰知，翻箱倒櫃，找遍屋裡的每個角落，不但沒見一分錢的現金，連件值錢的東西也沒找到，賊不空手，就把那方硯台揣進了懷裡。

　　毛賊並不識貨，回到家，把那方黑硯台往窗台上一放，權當是塊擋窗扇的磚頭了。可巧，他一開窗，看見窗子上一根釘子松出了木框，毛賊也沒去找鎚子，操起硯台就去砸，釘子一歪，硯台底劃出一道閃着金光的划痕。“哇——這個黑傢伙是塊黃銅！”毛賊高興地跳了起來：“這財政局長屋裡的東西哪樣都應該是寶！”他用手掂了掂，少說也有2斤重，能換瓶不錯的酒喝！

　　毛賊把它拿到廢品收購站，卻遇上了個黑心的買主。毛賊說，這是方黃銅硯台，看值多少錢？買主一瞧，硬說它是一塊黑鐵，只值十元錢！毛賊爭價說，少說你也得給二十元！買主說，愛賣不賣！氣得毛賊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瞎心黑的窮破爛，等你攢足了黑心錢老子再來收拾你！”把硯台往腋下一塞，轉身就往家走。毛賊老婆剛下班回來，見他腋下夾着個東西，知道不是好道來的，上去一把就搶了下來：“哪兒來的？早晚讓人家剁了你的手！”毛賊一五一十供出了硯台的來歷和在黑心買主那兒受的氣。毛賊老婆仔細端詳完硯台後說，這破玩藝兒，又黑又臭，也就值十塊錢。說完話，卻把硯台用報紙包好放進了自己的手袋裡。後來，毛賊又曾問起老婆那方硯台的事，老婆扔給他二十元錢說，把它賣了！直到毛賊再次作案被抓，招供了所有的贓物的下落，包括那隻硯台被老婆賣掉的經過。可當民警突擊搜查毛賊家時，卻在他家的天棚里意外地發現了這方硯台。民警們想，難道是毛賊不老實在耍什麼花招，又把毛賊的老婆傳到了派出所……

　　毛賊老婆覺得這是個寶貝，背着毛賊，第二天就拿到一家古董店去鑒定。“天呀！”驚得古董店老闆眼鏡都跌下來了：“是塊純金！”放天平一稱，整整一千克！少說也值十萬元！毛賊老婆趕緊塞到他手裡一疊錢，算是鑒定費，也為堵他的嘴，就頭也沒敢回匆匆回到家裡。毛賊老婆把寶貝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好，藏到了天棚里。

　　毛賊的老婆迫於政策的壓力，想替毛賊立功贖罪，便向民警道出了硯台價值十萬的真相。民警半信半疑，找珠寶專家一鑒定，果然是方金硯台。

　　可派出所的難題又來了，開始緊盯起這方硯台的來路。要知道，一塊價值十萬元的硯台，大大方方地擺在一個財政局長的辦公桌上，沒準後面會藏個大貪官，至少也是“巨額財產來源不明”。

　　兩位民警背着黃局長，順着歷任局長提供的線索，從黃局長往上追，一共走訪了六任在世的財政局局長，最早也是最老的一位已經八十五歲了。據他說，他的上一任把硯台交給他時說，解放后就有了這個縣，有了這個縣就有了這個局，就有了局長，就有了這方硯台……硯台就這樣，上任傳給下任，一任傳一任……直到黃局長這一任，整整傳了五十五年！

　　黃局長的心，終於一塊石頭，不，是一塊金子落了地！

　　退休那天，他悄悄把前六任的退休局長都請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每位老局長進屋的第一眼，都盯在了那方硯台上。他們愛不釋手地輕撫着硯台，從一個人的手傳到另一個人的手……

　　原來，包括黃局長在內的七位局長，早就都知道這硯台是純金的！不過，他們在一任傳一任的過程中，全都是單線聯繫，沒有任何外人知道其中的秘密。

　　這是一件鎮局之寶，每任局長在任時過手的國家資金何止千萬計，但沒有一個人貪過國家一分錢！

　　黃局長雙手托起那方硯台，向前幾任局長講述着硯台失而復得的經過，兩行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我老黃退休也是個囫圇人了，沒缺憾，我走得踏實！”在座的每位局長都流下了眼淚。

　　黃局長退休了，辦公桌上留下了那方又黑又臭的硯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