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紅草

　　無光的早上，天灰濛濛，中巴在淅瀝的秋雨中行進。

　　黑色的太陽膜屏蔽窗外，暗淡罩下來，不多時人已渾然入睡。

　　出遊的第一站是鮁魚圈。十多年前我曾到過那兒，盛夏的鮁魚圈，天成出明麗的海濱浴場。曲折的海岸迎送着層層碧波，相擁時濺起千朵銀花，推離時淚流滿面。海鳥飛過，飄飄然，讓人感到自由的空靈。沙灘上金光耀眼，多彩的泳裝，氣墊、太陽鏡、太陽傘、救生圈，還有白條雞似的男女……

　　過了晌午，我們擁進鮁魚圈的一處酒店，吃自助餐，醉蝦、海螺、扇貝、蟶子，一陣大嚼。同去的哥們兒捧着海碗，說那蝦球實在好吃。也許外面的東西總比家裡的鮮。

　　當我第二次來到鮁魚圈海邊已是蕭瑟的秋天了。風雨海上來，黑頭髮飄起來，黃頭髮飄起來，沒頭髮的將帽沿壓下來。搜尋記憶，無論海水還是沙灘，彷彿所有均褪了顏色，我心也褪了色吧。不過新景觀着實多了起來，沿着一直搭進海中的棧橋，可登臨盡處的瞭望台；那台的造型極似世博會的中國館，巍然屹立。海岸十二生肖的圓雕，背向大海，像似沉默的思想者。想那生命伴着潮汐來，潮一撤，從此別了海。瞭望台之北，約百米，水面突立起一尊海藍色魚身人面像，高挑而高傲，雋永有佳，恐是大洋彼岸自由女神的小妹吧。

　　較之丹東五龍背和鞍山千療，鮁魚圈的溫泉泳池還算小巧精緻，二十五米的泳道游上幾個來回還不覺很累。離池坐在藤椅上，一絲青煙於指間繚繞。旱鴨子們苦了點兒，男男女女，在一米二的淺域慢慢泡吧。

　　出遊的第二站到盤錦，雨過天晴。

　　盤錦是座新興的小城，以出油而小有聲名。它身處遼東灣灣頭，地勢低洼，因海水沖刷浸潤，平拓出廣袤的濕地。或許上天恩寵，在濕地上播了神奇的種子，從此綿延出大片低矮整齊的紅草。據當地的老人講，那紅草叫鹼蓬菜，有海就有它。休閑時，把它當做紅毯，可供人欣賞；飢荒時，村婦曾將其葉莖搗碎和玉米面能蒸出紅草饃饃。紅草是盤錦永恆的風景，逢春芽紅，夏來漸深，晚秋時已現紫紅。我真的夢想化作紅草，隨海而來，與海相依，枯榮輪迴，死死生生，無窮盡矣。

　　一眼望去，那紅草似紅毯鋪地，紅紅火火，熱熱烈烈，徑直連向湛藍的天際。人們就此命名“紅海灘”，亦堪天下奇觀。我也平生第一次所見，因而悟得盤錦之“盤”、盤錦之“錦”了。

　　踏着延伸的板橋，徘徊紅毯之上，遠眺紅毯中用石膏捏成的丹頂鶴，雖未人造，宛若天成。距離產生美，看來人為的東西真的很蒙人。既然是敗筆，既然出於無奈，既然去偽不能存真，我才更希翼着無數真的丹頂鶴的降臨。願紅草更紅，盤錦更錦。

　　導遊是個胖女孩兒，自稱“鬧鬧兒”，巧與鄰家寵養的松獅重名。她說，紅海灘棲生着一種獨特的鳥，名曰“黑鷗”，是國家二級珍稀保護動物，當今之世約存六千餘只。只是在此難得一見，要看得去鳥籠。

　　在外足足瘋了兩日，夜半到家。兒開門即問：“玩的咋樣？”

　　“洗了一回澡，看了一片草。餘下的全是美好。”

　　（寫於2010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