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笆後面的思量

　　這裡是溪流的盡頭，這裡是水路的回灣，這裡停靠着進出的客船。

　　碼頭邊上住着一個孤身老者。他的腿有點瘸，走路趔趄，他的性情沉悶，很少與人說話。他刻意把竹子種植在房屋的四周，刻意把柔嫩的干枝捆綁編織成菱形的格狀，於是，形成了一道美麗的籬笆，圈守着自己的小屋。每年，那長出的新鮮竹葉，被禁錮着，即使不願受人擺弄，還是把竹格兒密密麻麻遮擋的很嚴，讓人朦朧的看不清裡面的世界。也許主人忌諱過往的人多眼雜，一道籬笆封閉了視野，只能影影綽綽從竹格的縫隙里探秘着內外。

　　老者經常坐在竹椅上貼着竹格兒看着外面的世界。

　　一天，老者看見碼頭上來了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看得出，小伙兒有些興奮更多的是不情願，姑娘有些留戀更多的是捨不得，最後，小伙兒還是踏上了外出的客船。他們相互纏綿的揮着手，直到客船駛遠不見。

　　籬笆里的老者，從竹格兒稀疏的時候看他們相送，待竹葉遮擋了竹格兒時瞧他們迎來，老者的眉眼間笑成了一條縫兒。

　　一簇簇鳳尾竹把自己美麗的倒影灑在水面上，沿岸的竹筒護坡，委婉的貼着堤壩向前延伸着，直到轉彎兒看不見了。岸邊青青草相偎着粼粼的清澈水面，竹蔭遮蓋下的小碼頭顯得異常恬靜，有船到的時候，才有波浪湧向岸邊。水中的鴨兒戲水，竹排上的鸕鰦在上下翻飛，似乎在迎接着到站的客船。這樣的情景日復一日的上演着，演繹着送往迎來的悲歡。

　　漸漸的老者發現，小夥子回來的少了，姑娘的身影在碼頭邊徘徊的多了。當最後一斑客船人影兒走空的時候，姑娘傷心的哭了。她蹣跚的獨自走向水邊，把好吃的糯米粽子慢慢的剝開，輕輕的把棕葉投進水裡，看着粽葉慢慢的沉入水中，把雪白的糯米一點點的拋向平靜的水面。一塊兒，又一塊兒……木然的眼神，看着水面盪起的漣漪，她下意識的洗着被糯米粘黏的手指，任拋灑糯米的漣漪和洗手泛起的漣漪在水中相撞，平靜的水面被漣漪擾亂了。

　　痴情的姑娘又來了碼頭幾次，還是沒有把小伙兒迎來。一次，姑娘走進籬笆院和老者要了口水喝。隨着咕咚咕咚的喝水聲，老者分明看見，姑娘就着淚水把水咽了下去，好看的杏眼透出了深深的怒氣，道了一聲謝后就走了。

　　老者編織的竹格兒子，葉兒稀落了，看得清外面了，但姑娘一次也沒見來過，小夥子一次也沒見回來過。老者的心裡有些隱隱的作痛。

　　剎那間，老者似乎看到了從前的自己。他的她，每每的盼甘霖似的迎來，每每的纏綿樣的相送，他們成了碼頭上出入最多的人。

　　是啊，人都是從年輕走過來的，想起那兵荒馬亂的年月，老者本人就是從這裡離開深愛的姑娘，不得不出去闖蕩世界。幾多恩愛的來去，幾多往來的思念，他走在這熟悉的鳳尾竹下，走在這清澈的河邊。事出有因，他好久沒有回來，待他回來的時候，自己與一切都改變了……

　　那天，老者終於看見小夥子回來了。沒見姑娘來接他，穿着光鮮的小伙兒看不出絲毫的喜悅，看人的眼神裡帶出愧疚的神色，走路的腳步略顯慌亂。就在第二天，最後一班船折返的時候，小夥子急匆匆的上了船，走了，走了。

　　老者編織的籬笆已經長得很粗大了，好看的菱形圖案已經被竹子的長勢撐散了。姑娘和小伙兒再也沒有出現過。聽過往的船客說，姑娘和小伙兒，在經歷了幾場世故后，“誤會”與遺憾拉開了相互的距離，他們各自組成了新的家庭。姑娘守家在地成了家，小夥子在很遠的城裡居家過日子，都過得不怎麼好。

　　聽着這不想聽到的的故事，老者不由得想，人啊，過的就是實實在在的生活，感情的支撐，需要有血有肉的軀體。相思之苦，有時感天憾地，有時真的弱不禁風。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當能夠左右自己的時候，難免擺脫不了“寂寞”的干擾，當回首情感重要的時候，金錢已經黯然失色，當再想去彌補情感的時候，來的已經太晚了。

　　青山依舊在，綠水仍長流，往事成煙雲，孰是孰非，能說這是誰的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