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雪

　　初春午時的陽光透過南窗懶懶地灑滿了辦公桌面，昨日積在屋頂的白雪正化作檐前的水珠，有條不紊地一顆顆穿透窗前的明媚。“雪霽天晴朗，臘梅處處香” 鄧麗君所唱的《踏雪尋梅》肯定描寫的就是這樣的時光。在慵懶的愜意里接到了同學的電話，約我一道去耕瀆廬去晤談一位鄰市的書法家，對於書畫藝術我是十足的門外漢，但想雪后的耕瀆廬該是另有一番滋味吧。

　　一路的說笑讓本就不長的路程顯得更短了，在與耕瀆廬主人邵公和書法家見面稍作寒暄后，便與談字論畫的他們打個招呼，自顧去探訪“雪后耕瀆廬”了。

　　主樓通往庭院的圍廊很長，廊牆上的漏窗將院內的場景規約成一幅幅或方或圓的畫透了過來，那由成百上千噸太湖石疊依而成的龍頭高昂着，園石上已經沒有了積雪，一塊塊明明暗暗的水印如龍鱗般沐浴在春光里。

　　我是來看雪的，花窗是不是遮住了別處雪景的秀麗？我急急地向院後走去。

　　院后的長廊沒有廊牆，滿院的風光可以沒有遮擋，一下子擺在你的面前。暖陽懸空照在馬頭牆的黛瓦上，用心堆砌的層層疊疊的石山看上去俊秀自然，那高高矗立的石亭則統領着眾石的不羈，而面前這一潭碧水一定連通着廊外的溪河，有源的活水才會有着如此的生機。景色雖美，但只有長廊瓦溝裡間或留着些或寬或窄的尚未融盡的銀色雪條。

　　我是來看雪的，可是只有這正快速消失的零星的遺落，這些連殘雪也算不上的殘雪。失落之餘不由想起了妻子早上說的一句話，會離去的才知道去珍惜。當時只當泛泛之語，而此時想來，卻頗有感觸，昨日白雪濃厚時，不來觀雪賞景，今日冰雪消融倒來懷念珍惜了。

　　帶着些許的懊惱看着風景穿過長廊，走經石洞，準備回主屋閑談。剛出洞口，卻有了意外的驚喜，首先是一叢園竹翠色慾滴，更妙的是這邊瓦楞上的積雪還有大片未化，頗有些“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味道。

　　就在這小悲小喜中，突然想到了《金剛經》中的偈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我不能去深研其“諸法空相”的妙義，只是想所有的客觀存在都是相對的漫長或短暫，滄海桑田對於人類的生命而言是極其漫長的，而相對於天地的形成卻是短暫的，就眼前的積雪而言，對於我來講，她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而對於挨餓覓食的鳥兒，她可能是漫長的。而不管是漫長是短暫，不管是瞬息的泡影是即逝的閃電，她們都有着各自存在的軌跡，我們只是她們的看客。雪花不會因為你期待不期待而決定來或不來，也不會因為你喜愛不喜愛而化或不化。而我要怎樣去做呢？

　　我想我是愛雪的，所以不會淡泊到無視雪的來去。雪，你來或不來，我都在期待；雪，你化或不化，我都心生歡喜。身旁一株葛藤攀援在石山上，雖然枯藤還沒有發芽，我卻看到了五月的院落里“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

　　（耕瀆廬，江蘇溧陽人邵余福為弘揚傳統文化而建的私家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