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信的史話

　　讀書的中國人一般都知道“商鞅立木建信”的故事，雖然司馬遷《史記》這麼說：三丈長的一根小木頭，從南門移至北門“給予十金”，沒有一個看客真的，背木頭的反會被當做傻瓜。“莫敢徒”又加碼到“五十金”。我幾乎把它當作笑話。講到商鞅最後的結局，我幾乎又當成真事來聽的；也許在意料之中的一個合理結局，所以比較可信，也不妨當作史料來聽。這個笑話，頂佩服商鞅國不立信，則萬事難成的主（政）見，說得土一點，要老百姓相信，首先這個政府讓天下人相信。諷刺的文武宦官和百工對鞅公的“立信”最終都表示堅決的反對，所以才落得頭歸頭、腳歸腳、手歸手、身歸身五馬分屍。商鞅應該是出色的政治玩家，但又顯得他幼稚透頂，得罪貴族得不到幫襯反受妒恨，嚴刑峻法老百姓也不討好他，不按中國特色的潛規則做官為人，自然沒有他好果子吃。我沒有這本事去研究二千多年前這些複雜的政治和歷史，只能當笑話來聽，當史料真話來思考，覺得問題背後的層次太深。

　　“周宅豐、鎬，近戎人，與諸侯約，為高堡於王路，置鼓其上，遠近相聞，即戎寇至，傳鼓相告，諸侯之兵皆至救天子。戎寇當至，幽王擊鼓，諸侯之兵皆至，褒姒大說而笑。幽王欲褒姒之笑也，因數擊鼓，諸侯之兵數至而無寇。至於后戎真至，幽王擊鼓，諸侯兵不至，幽王之身乃死於驪山之下，為天下笑。”（《呂氏春秋》）

　　這故事如民間的“狼來了”，不同的“狼來了”是說謊的小孩，這是一國之君。鄙諺“大人話錯，話話過；小人話錯，打屁股”，“大人”說錯重新再扮一道“文件”，小人說錯了在中國是不可原諒的，當然要打屁股的。“大人”說“要團結，不要分裂”，結果真刀真槍真炮的大打起來；“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陰謀鬼計”，結果都在搞陰謀鬼計，終以三叉戟掉在溫都爾汗而暫告一個段落。空話說得多了，見胡人真的來犯，周幽王獨自鼓擂，鼓擂破又以為他在取樂，一個國家在這樣的玩笑中滅亡經典之極。要民立信，首先國要立信給民看，不能我上台頒一套政策法令，你上台又是你的一套法令，老百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無所適從國失信矣。

　　至於老百姓中的笑話，歷朝落來也不算少，記得有個人，對兒子說：爸爸今天要出街市，你與媽媽好好獃在家裡，待爸爸回來，殺豬給你吃。我想爸爸騙騙兒子而已，一年養頭豬殺當不容易，哪怕小康未免太奢侈了。關鍵兒子太幼稚，等他長大才曉得祖父騙爸爸、爸爸騙兒子、兒子騙孫子騙過來的，在騙同瞞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方知殺豬是一件極其荒唐的事。假如老闆見你現時的業績好；信口開河許下“年終發你十萬獎金”，到年底憑什麼發你十萬獎金，下級升遷兩手空空憑什麼往上提，員工不相信老闆十萬“空頭支票”；部下都不相信“空手能受祿”。生意上爾虞我詐，仕途跑官要官，做人做事翻雲覆雨出爾反爾，你誠信到哪裡去找啊？

　　縱覽舊事，頂講信用的還數“綠林好漢”。出沒草莾剪徑，冷不防提刀攔住去路，大吼一聲，“留下買路錢留你一條性命！否則要你的狗頭”！過客放下手裡所有銀兩細軟，顧全性命要緊，正要落荒逃走，那強盜大喝一聲：“回來！路上食宿盤纏帶些去便是”。而且說到做到，絕不會當你轉過背去一刀，將你結果滅口。

　　某年，台灣二十多名遊客，游千島湖暮，強人登上遊船，劫持后，命令眾人把隨身所有財帛交出來，答應不殺他們。強人劫得財帛，將二十餘個活口趕下艙底，封死艙門，倒上兩塑料壺汽油活活將他們燒死，然後開閥沉船，強盜說過的話一點都不算數！這幾個草寇竟壞了“綠門”好漢的優良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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