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你的不快樂

　　我看見你的不快樂

　　作者/ 預見遇見

　　1

　　碧藍的天空蜿蜒着一道飛機劃過的痕迹，飛機的轟鳴聲從頭項掠過，驚醒了躲在樹權間休憩的鳥，教室里的同學伴着放學鈴聲作鳥獸散。

　　聽到宋奶奶過世的消息，林桃的腦子一下子蒙了，朝家的方向跑去。宋奶奶是她的鄰居，對林桃像親孫女一樣，有東西總是給林桃一份，可是這麼慈祥的老人一下子就沒了。想着想着，林桃的眼淚就流出來了，視線被淚水模糊，眼前一片迷濛，林桃就這麼回想着宋奶奶給她的溫暖，不小心撞到一個人摔倒了。

　　“喂，你走路沒長眼睛啊。”被撞到的人是林桃的同學於皓，性格古怪，總是一個人上下課，一個人吃飯做作業。他的口氣是十分的不耐煩。

　　於皓看着林桃不回答，只知道一個勁兒的哭，慌了手腳，以為她摔疼了。

　　“能起來走路嗎？”於皓看着哭得像個淚人的林桃，口氣溫和了點。

　　林桃抽泣着，試着站起來，可是腳崴着了，腳踝處青一塊紫一塊，腳邊還立着一塊大紅磚頭，看來是磕着了。

　　“我還是背你回家吧。”於皓蹲下身來，林桃想着要快點回家，也沒想到什麼害羞、忸怩之類的了。

　　一路上林桃都在哭訴着宋奶奶的好。於皓倒也在林桃斷斷續續的訴說中明白了她哭得這麼傷心的原因。

　　林桃大老遠就看到宋奶奶家的門口聚攏着幾十個人，一屋子人哭得是悲天憫人，聽着那些哭聲都讓人落淚。其中宋奶奶的大媳婦哭得更是悲痛欲絕，坐在地上又是擤鼻涕又是拍地捶椅子，旁邊的人勸也勸不住。

　　“真是個好媳婦兒啊，哎，可惜老人以後享不了福啊。”看熱鬧的人在門外交頭接耳地誇讚佳佳的伯母。

　　宋奶奶的大媳婦聽了這些話哭得更帶勁兒了。一口一個媽，一聲一個娘，哭得聲淚俱下，鼻涕直流。

　　林桃看着平時對宋奶奶十分尖酸刻薄的大媳婦哭得那麼哀痛，感嘆一番，難道只有在人死去之後，才懂得人的好嗎？現在哭得這麼凶，為什麼在奶奶在世前不善待她呢。林桃心裡又是一陣心酸，又哭了起來。

　　屋子旁的梔子花開得正濃，一朵朵雪白色的花瓣像是一盞盞燈。昨天奶奶還做了一大碗梔子花炒韭菜，奶奶還特意喊林桃去吃。如今，花開正盛，搞花人卻不在。

　　於皓看着屋子裡哭得淚如雨下的人，輕蔑地一笑，哼了一句。

　　林桃抹了把淚，帶着嘶啞的聲音，“你笑什麼啊，你怎麼這麼不尊重死者，你還有心嗎？”

　　“你難道不覺得好笑嗎？虛假！做作！”於皓扯着嘴角，一抹不屑的笑掛在臉上。

　　“我走了。”於皓頭也沒回地大踏步走了，忽然又折回來， “給你，算是害你受傷的補償。”然後不由林桃拒絕就放在她的手心跑了。

　　林桃看着躺在手掌里一串寶藍色的項鏈，囁嚅着不知說什麼，看着於皓遠去的背影，在心裡說道真是個怪人！

　　林桃把項鏈揣在衣兜里穿過人群，找到媽媽，又看了一眼宋奶奶的大媳婦，剛才嚎啕大哭的一個人此刻竟坐在地上笑得一臉燦爛，真是虛偽！林桃扯着媽媽的手一臉憤憤然地說， “奶奶死了，她卻在笑，真是沒良心！”

　　林媽媽趕緊捂住林桃的嘴， “小孩子瞎說什麼啊，你看她哭得多傷心啊。”

　　林桃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佳佳伯母，不是啊，她真的在笑呢，她又掃視了一周，有些人也是在笑，這是怎麼了？那些哭聲與淚水都去哪裡了呢？她為奶奶悲哀。

　　林桃最近總是被媽媽呵斥，宋奶奶的喪事辦了幾天，林桃總是說靈堂里有些人在笑，而媽媽堅持說他們在哭。林桃很鬱悶，很委屈，在喪事上看着那些難掩笑意的臉，她心裡覺得毛毛的，難道是自己的眼睛出問題了？

　　學生的生活沒有什麼大的改變，還是上課做作業放學做作業，這就是初三學子的生活。但是林桃覺得班上的人沒有以前愛笑了，都是一張悲戚的臉，看來是因為中考壓力大了。

　　在校門口的時候，林桃看見了於皓，她不太喜歡於皓，認為他總是酷酷地不理人，而且上次在宋奶奶的靈堂上，他竟然笑！這是大為不敬！

　　但是林桃還是基於禮貌沖他咧嘴笑了笑。

　　“你的笑比哭還難看！既然不想笑何必偽裝呢，多累啊。”嘴角又輕輕揚起的於皓站在林桃面前用銳利的目光緊盯着面紅耳赤的林桃。這時的林桃心裡一驚，他怎麼知道自己臉上笑着其實心裡悲苦着呢。

　　“微笑是基本的禮貌！難道像你一樣一張晚娘臉，你不知道大家背地裡叫你冷麵大俠嗎！”

　　“既然不悲傷就不要哭了，既然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戴着張面具難道不覺得累嗎？可悲的人啊，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呢。”於皓說著說著甩着書包就走了，回頭還衝林桃又笑了一笑。

　　2

　　知了在窗外聒噪地嘶叫，吵得人心煩意躁，有些人的嘴巴比知了的嘴更加聒噪，惹人討厭。

　　“沒想到他這麼可憐。”

　　“是啊，平時看他嘻嘻哈哈的也看不出來。”

　　林桃湊過去， “怎麼了？”

　　“就是他啊，居然父母雙亡，住在舅舅家寄人籬下，舅舅好像不願供他下學期學費了，所以老師就準備搞一次募捐幫幫他。”一個女同學指着趴在桌面上的一個男同學說。

　　“話這麼多，為什麼不去菜市場賣菜！”於皓瞪了林桃一眼，幾個說話的女孩見着於皓嘩地散開了。

　　上課鈴正好響起，林桃回瞪了於皓一眼。

　　“相信大家都知道募捐的原因了，既然如此，大家都獻出一片愛心吧。”

　　教室里響起“愛的奉獻”這首歌曲，然後是團支書捧着紅色的紙箱停留在每一個同學的面前，那個男同學跟在團支書後面對每一個捐錢的同學笑着說謝謝。當停留在於皓面前的時候，於皓一把奪過紙箱，走上講台扔在講桌上，一層的粉筆灰被震得在天空中飛舞，前排的同學拿着本子不住地扇。粉筆灰在陽光中旋轉，於皓站在光亮里，站在粉筆灰里，又是面無表情，冷若冰霜，可是林桃卻看出他在笑，是輕蔑的笑，是嘲笑！

　　“也許在你們的眼裡他需要幫助，也許在你們心中他應當被同情和憐憫。但是，大家做着一切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當事人是什麼感受嗎？有沒有問過他需不需要你們的幫助？你們給的是物質上的幫助但是在他的心靈與精神上是赤裸裸的凌辱！”

　　“他雖然窮但是平時都高高興興的，但是自從他的故事公開后，他沒有笑過！”

　　台下議論紛紛，一旁的班主任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林桃看到團支書背後的男同學一如於皓所說真的在哭，這樣的場景真是尷尬，於皓說話太不知輕重了，這樣老師怎麼可能下得了台呢。

　　“老師，我很信任你，才將自己的事寫進周記本里，你答應過我不告訴別人，你答應過我一樣對我公平對待不是嗎？您要幫我，我知道，我也很感激，可是我不需要。”那個男同學擦過團支書的身邊，走到老師面前。

　　“對不起。”班主任愧疚地低着頭，講台下的同學都是垂着頭不言語。

　　“對不起，我一時口快沒有考慮老師的感受。”於皓也走到班主任面前，低着頭。

　　林桃心裡一陣唏噓，這個一向藐視一切的於皓竟然肯低頭認錯！

　　生活繼續進行着，林桃又看到大家的笑容了，尤其是那個男同學好像和於皓走得很近了，不是，是大家好像都和於皓走得很近了。

　　林桃從衣兜里掏出藍寶石的項鏈走到於皓桌前， “還給你，那天是我自己撞上你，摔倒的，沒理由接受你的禮物。”

　　於皓看了一眼林桃，伸出手卻沒有接而是牽起林桃的手，跑去教學樓後面的一個小山坡，山坡上開着零零碎碎的梔子花，沒有宋奶奶家門前的花大香濃，但是也另有一番風韻。

　　於皓拍着身邊的草地， “過來坐。”

　　林桃隔着於皓半個肩膀的距離坐下。

　　“你有沒有覺得最近很怪，你看到的笑的人在別人的眼裡是在哭，而哭的人其實是在笑。”

　　“是啊，是啊。”林桃鄭重地點頭，“好奇怪啊，因為這事還老是被罵。”

　　“其實是你手上的項鏈的緣故。”於皓從自己的脖子處摸出來一條一模一樣的項鏈， “有時候我們表面看到的其實和真相不一樣，有時候不是真正的快樂，有時候不是真正的悲傷，大家都戴着假面在人生的舞台生活。有時候覺得好累，猜來猜去，都不知道誰是真的悲傷，誰是假的歡喜。”

　　“但是知道了真相更累，因為你會發現這個世界虛假太多，快樂是假的，連悲傷都是假的，好恐怖啊。”林桃吐了吐舌頭，她沒有驚詫於皓所說的話，見多識廣的宋奶奶曾說過一個傳說，有一種奇異的項鏈能透過表面看到人的內心，沒想到自己竟然碰見了。

　　“是啊，知道了真相更累，你都不知道相信誰，所以我不想跟那些虛假的人玩，也不想與人接觸。”

　　“你自己不一樣很假！”林桃哧哧一笑， “明明面無表情但是我總是看到你偷偷地嘲笑我們。”

　　於皓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我嘲笑你們虛偽，以為自己高人一等，比你們正直真實，其實每個人都無法避免地會偽裝自己真實的情緒呢。可是項鏈是我的，我能怎麼辦呢。”

　　“這不是很簡單啊！”林桃站起來，奮力甩開臂膀，將兩條項鏈扔出去，於皓急得跳起來，轉而又釋懷了。

　　碧藍的天空正轟隆隆地駛過一架飛機，飛機在天空拖出一條很。長的痕迹，項鏈也在空中優雅地劃過然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