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長大的開始

　　這就是長大的開始

　　文／玻璃沐沐

　　一

　　夏桑撿到一封信，確切地說，那封信靜靜躺在她的座位底下，彷彿故意要讓她撿到。

　　這樣的信，夏桑收到過不少。隨手一扔，信落寞地跌在桌角。

　　第二天，這封信頑強地再次出現在初見的地方，彷彿不甘心受到冷遇，倔犟地一定要引起夏桑的重視。夏桑能想象到它背後隱藏着的一張賭着氣又百折不撓的臉，笑了。

　　夏桑本來已經一腳踩在了信上，又彎下腰來，撿起。

　　信竟然是喬伊寫的。真是奇怪，喬伊這個男生，明明是最不可能喜歡夏桑的人了。他對每個女生都謙恭有禮，唯有對她不冷不熱；兩個女生同時需要幫忙，恰好他在場，明明離夏桑比較近，但他準會扭頭幫助另外一個；他會誇讚別的女生衣服好看，唯獨對她視而不見；有時連喊他交作業，他也可以裝睡不理。總之，喬伊對夏桑有意見，早已成為大家的共識。

　　而如今，夏桑捏着信封一角，透過太陽光往裡看，這個冷淡少年究竟在幹什麼呢？

　　二

　　信里只有一首清麗的歌詞：窗透初曉／日照西橋／雲自搖／想你當年荷風微擺的衣角／木雕流金／歲月漣漪／七年前封筆／因為我今生揮毫只為你……

　　末尾才附上一段話：我不能想象自己因為錯過而後悔莫及的光景，青春是一場勇敢的冒險，所以，有些事現在不做，一輩子都不會做了，所以，我喜歡你。

　　夏桑注意到自己的名字被他寫得流光溢彩，彷彿練過很多次了，這小小的發現讓夏桑又欣喜又害怕。

　　她扭頭去看喬伊，他沒事人一樣趴在桌子上睡覺。唉，這個人，總有諸多惡習，相當不遵守規矩，可是他的成績總是有辦法讓老師對他網開一面，這也是一種奇異的能力吧。

　　不過，怎麼看，喬伊都不像會喜歡自己。也許，青春本來就是會輕易說喜歡，又輕易別離的時節。

　　夏桑想把信撕掉，猶豫了一下，只把信末尾的署名撕掉。喬伊兩個字，飄飄悠悠掉進垃圾桶里。她把信裝回信封，她現在不能給他有所回應，但至少，這是夏桑唯一保留的一封情書，已足以體現出分量。

　　三

　　再和喬伊擦肩而過，夏桑多了幾分小心翼翼，連喬伊也變得惴惴不安。

　　喬伊在擔心這封信的結局，會不會重複以前的故事。

　　但他已經不好意思不交作業，他不再等到夏桑催了才胡亂抓起一本其他人的作業開始狂抄，而是按時把作業本送到夏桑手裡。然後他看見夏桑似乎驚喜於他的改變，鼓足勇氣送他一個微笑，明媚如春光。於是他也笑了，不再冷冰冰的，很溫暖。

　　這算默契嗎，不管怎樣，兩人的關係開始緩和起來，也可以平和地聊天，或者像其他男生女生一樣吵吵小架，打打鬧鬧。

　　喬伊可以給沒吃早餐的夏桑買牛奶和麵包，可以騎單車載着她放學回家，可以幫她擦黑板高處的粉筆字，可以和她PK考試成績，不知何時，他變成了一個曾經厭惡過的對夏桑分外殷勤的男生。

　　他數次開口想問你有沒有看見過一封信，就是一首歌詞，都被夏桑顧左右而言他，裝傻混過去。

　　喬伊無可奈何，希望她忘記，又害怕她根本就沒看到。

　　四

　　夏桑約喬伊去校園角落的梧桐樹下見面，說要告訴他他一直想知道的事情。天不怕地不怕的喬伊竟然緊張了，緊張得發抖。

　　夏桑的樣子顯得很落寞，她說，不久之前，我曾經傷害過一個男生，他是另一所高中的學生，我把他寄給我的情書撕碎了，再裝進信封原路寄回去。我是在很久以後才知道，那個男生不堪嘲笑，選擇了休學。我太幼稚，以為撕碎的只是一張紙，而不是一顆心。

　　喬伊低下了頭，才發現腳下的落葉已被自己下意識碾得粉碎，她終於承認了，那封被撕碎的情書的主人，是喬伊最好的朋友。

　　喬伊的動機連自己都說不清楚，他覺得自己十分可疑，他是在報復嗎？因為自信於自己的優秀，所以等她回應，然後再狠狠地拒絕她。但那之後他迷茫了，那些刻意為之的躲避，真的是因為敵視嗎？這麼優秀的女生，又是那樣高高在上，生人勿近，他更多的其實是不能宣之於口的戀慕吧。

　　少年心事當拿雲，別人都討好她，只有他擺着一張臭臉遠離，除了出於對好夥伴遭遇的惋惜，原來也是可惱的自尊在作怪。

　　五

　　夏桑的情書，夾在書里，卻被八卦的女生翻出來，大家唧唧喳喳出於好奇研究了半天，終於忍不住看了。

　　口耳相傳，於是大家都知道了情書的內容。喜歡不是禁忌，但被大眾知曉的喜歡，可以另當別論。喬伊覺得自己就像擱淺在沙灘上的魚，快要被晒乾最後一點水分。

　　夏桑哭了，但她沒有質問，她站在講台上，一字一頓，擲地有聲：十六歲，我可以沒有戀情，但完全有權利收穫一份來自異性的戀慕，或者，一封自己寫給自己的情書。

　　一陣嘩然。

　　喬伊很奇怪，明明信大家都看了，怎麼會相信那封信是夏桑自己寫給自己的。大家都不免羞愧，那封信此刻像燙手的山芋，傳到他手裡。喬伊看見那張紙下面參差不齊的撕痕，沒有署名！喬伊突然就懂得了，一顆心被維護的感激和觸動。

　　喬伊鄭重地走上台，在全班人肅穆的注視下，把情書交還到夏桑手中。周圍響起一陣掌聲，為夏桑的寬容，和勇氣。

　　有秘密是長大的開始，夏桑終於長大了，喬伊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