嚮往鄉村

　　有時候想，回去種菜養雞吧，老家的父母年紀大了，還有莊稼地、河坡地。

　　我也總是這樣想。

　　我可能真是老了，年輕的時候是不會這麼想的。

　　你還不到言老的時候，這不是老，是成熟。

　　前幾天回去，父親說要把河坡地的樹賣了，種上果樹，圍起來，地面養雞。我立馬嚮往。

　　如果真種上了果樹，春有花秋有果，多好。還有貴珍的土雞蛋吃

　　河裡有魚，邊上是大河。

　　我老家的村子，以前也是這樣。可現在不好看了，河裡也沒水了。

　　高中畢業的時候，同學去我家，看了河邊的景色說，這裡應該是出詩人的地方。可是我讀了理科，不懂詩韻。

　　現在和朋友聊天，總要涉及到類似的內容，不以此為專題，最後卻不知不覺就繞到這上面。懷念鄉村，想回到鄉村，這不是矯情，是發自內心的渴望。年齡到了，閱歷有了，經過了塵囂都市，厭倦了燈紅酒綠，才發現真正的安靜在鄉村，懂得了田園對於心靈的價值，這才產生了如此的嚮往。

　　鄉村是老家，鄉村是生命中所有美德的啟蒙，是對生命個性和快樂追求的奠基。當我們帶着鄉村賦予的特質走到外面的世界，在或大或小的城市中拼力搏殺，贏得榮譽和財富，哪怕只贏得愛情和房子，也會在粗朴的心底鋪上自豪的紅地毯，映亮低矮的天花板。我們記起從鄉村出來時的誓言，一定要在城裡安個家，把辛苦一輩子的父母接來享福。可是，鄉村的父母並不習慣城市的生活，他們大半生走在鄉路上的雙腳跟不上城市的節奏，他們流利的鄉音無法和普通話交流，而他們習慣了粗茶淡飯的腸胃抵觸小餐廳的玉食，他們的目光，受不了城市的高樓遮擋，而面積再大的格子間，能比得過庭院的敞亮和開闊嗎？

　　感謝父母，在鄉村裡給我們保留一個老家。其實，這時候，我們想要的生活，不也是鄉村式嗎？

　　在城市呆了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左支右擋的人際應酬，機關算盡的扎進掙出，心被打磨出了硬繭，一身風塵兩眼光華，只有獨處時才明白自己有多疲憊。曾經追慕迷戀過的東西都似乎失去了魅力，車水馬流堵的是心，紙醉金迷浪的是虛名。這時候，從心底伸出溫柔的觸角來撫慰我們的，就是鄉村老家，明亮的月光，璀璨的星星，開闊的田野，清新的空氣，鄉村特有的氣息迴環過來。隔着一段歲月回望，鄉村歲月美好得讓人無語，讓人品咂念叨，想放棄一切奔回去，再做回鄉村的孩子。

　　當然，不全是葉落歸根的傳統意識，而是為著心的祥和，為了年華里的柔美午後，從容地，恬靜地，享受一段生命的慢板。也只有這樣的回歸，才會讓人生圓融成春風輕拂的舒適。

　　離你最近的地方，路途最遠，最簡單的音調，需要最艱苦的練習。旅客要在每個生人門口敲叩，才能敲到自己的家門，人要在外面到處漂泊，最後才能走到最深的內殿。

　　泰戈爾《吉檀迦利》

　　但很少有人能走到最深的內殿。中年人生不復是一隻鳥，可以任性地飛來飛去，而成了一棵樹，紮根了，生長了，開枝散葉，是生命氣象，怎麼能輕易挪窩呢。腳步有了牽絆，身心不得自由，所以，回到鄉村，在很多人就成了一個夢想，一個神往。

　　能有這樣的嚮往，也算是一種心靈慰藉，至少透露了我們生命的純粹還有，樸實還有，美好還有。如此，凡俗的日子便有着田園的詩情畫意。

　　2012年7月，我接受湯紀文先生的邀請，來到欒川，客居湯宅，寫一部百集動漫劇。該劇以鄉村文化為主題，重在表現農民的正直和智慧，風趣和幽默，致力於創作出一幅鄉村生活大畫面。也正是在寫作過程中，我還原了自己的農民身份，重回老家的小村莊，收集曾經的風土人情。在此其間，也和朋友們交流心得，傾聽他們的鄉村故事，聽從他們的建議，儘可能地把鄉村文化精彩地展示出來。

　　就這樣，我身在現代別墅，神遊廣袤村野，把自己當成村姑，當成農夫，當成田野里的樹和草，也當成莊稼和河流。在這樣的精神徜徉中，我越來越發現鄉村的美，那種美，也包括在江山裡，是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的偉人感嘆，是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的詩人抒發。

　　湯宅在城鄉交匯處，周邊還保留着很多鄉村的模樣，小塊的菜地，蜿蜒的小路，扛着鋤頭走過的農人等。裡應外合，使我對老家的懷念更強烈了。小時候的生活雖然物質貧乏，但經過時光的過濾，經過心靈的篩選，唯余美好在心頭，且清秀無比地呈現出來，就像陳逸飛的《故鄉的回憶》，吳冠中的《山花》，還有楊麗萍的舞蹈等，最偉大的作品，往往出自鄉村，出自畫家對鄉村的深情回望，也引領世人心嚮往之。

　　有了這樣的情緒激發，工作之餘，我忍不住敲出一些心情文字來，老家的樹，村裡的井，過年時的大鞦韆，都包括進鄉村紀事里。

　　我藉著湯家庭院，描繪着我的鄉村；藉著動漫創作，融進我的鄉村情感。

　　從來都不是追星族，喜歡的電視劇也有限，對趙本山的《鄉村愛情》系列也沒追着看，續個沒完沒了，實在不敢恭維。只看了第一部，也只是對畫面點個贊。歷來出現在戲里的鄉村，總是土牆瓦屋，破舊灰敗，整個色調又笨又土，而《鄉村愛情》卻展現出了鄉村的美，田野碧綠，河流活潑，農家的庭院籬笆素雅，窗欞紅椒艷情，瓜架撐出蔭涼，和愛情有着相契相生的美好相貌。

　　所以，我要用最靈秀的文字，寫最鄉土的生活，用最優美的聲音，歌唱那些鄉村過往。作為從鄉村走出來的孩子，我對那些生活曾經有多厭棄，現在就有多懷想。曾經自卑的身世標籤，現在卻成了我的自豪印記。人之一生，如果沒有在鄉村生活過，生命中便少了原生態的詩意，如果沒有關於鄉村的回憶，人生檔案中就缺失了一頁土著的堅實根基。

　　動漫劇本完成後，我回到市區，在蝸居似的家裡整理這些文字，集錦成冊，名之為《客居散記》。

　　藉著文字，讓我們回到鄉村，做一做美好田園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