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

　　他是少年宮的老師和領導，孩子們稱他科學家。他是天文專家，常常把目光投向天空，寫了許多論文在國際發表；他是一個無線電專家，會用無線電設備與天涯海角的愛好者通話；他是一個植物專家，遍地植物在他眼中都是寶；他還懂得琴棋書畫，最拿手的是手風琴，可以上台表演。

　　好了，下面講他的愛情故事。

　　所有的同事和朋友都認為他是一個工作狂，誰也沒想到他的內心深處藏着兩個愛情。

　　我認識他是在他退休后，他來到我們學校工作，他有很多的頭銜，諸如什麼會的會長，許多是跨境的，所以，他來我們學校工作算是下嫁了。我當時代表學校請他來學校工作，和他談待遇，學校給他的待遇很好，他很快就答應下來。我想，只要有錢，什麼科學家都可以請到。

　　他工作起來沒有邊界，除常規課，活動課、周末都帶學生野炊、露營、觀察天象、運動比賽，他彷彿一個缺玩的大孩子，一部永動機。因為運動不止，他身體健康，幹練敏捷、硬朗得像一頭牛。

　　他生活簡樸，穿學校發的各種運動服，工作服，自己動手做飯，從不與同事聚餐。不知道他賺那麼多錢幹什麼，我時常想。

　　有一次我們一起去市區辦事。因為學校在郊縣，所以有點像鄉下人進城一樣。他說，中午到我家吃飯。

　　中午，在他市區的家裡，整潔簡樸的家裡，我們吃了一頓家常飯，微波爐做出來的豉油雞、蒸魚、炒肉片、青菜。

　　時下很少人把客人帶到家裡吃飯，他又不缺這點錢，搞得自己這麼麻煩，雖然他的老妻一直在幫忙。感覺他的愛好很新潮，但思想卻很老土。

　　後來，後來一切事情自己揭開了面紗。

　　他65歲的時候，在我們學校第二次退休。兩年後，我聽說他妻子癌症去世，然後他又結婚了，於是打電話給他，他熱情地歡迎我去他家玩。

　　他的新家在一個著名小區，是一樓，前面的草地做變身為花園，有魚池，小橋、還有許多花，自然的。

　　他把我們迎進去，然後是一個鮮亮的女人帶我們參觀。

　　女人全身上下散發著異域氣質。60歲上下，短髮，大紅唇，描極細的長眉，眼線，這一切工夫都是很到家的。看着她潔白的嫩膚、肥嫩的手指和豆蔻指甲，心想，多好的女人。

　　她熱情地帶我們看過家裡的角角落落，她細緻的介紹里告訴我們一句話，這裡的每一寸地方她都要很熱愛。高貴而隨和，我心裡想，多好的女人。

　　坐下來，她給我們泡茶，放在我面的那一杯是紅茶加花旗參，她說，女人要喝紅茶加花旗生。男人喝綠茶。聞着陣陣蓊鬱的茶香，我心裡想，多好的女人。

　　他們之間的事，不好亂問。她自己說開了。

　　李老師是一個很好的人。這是她的開頭。

　　她告訴我們，他們倆以前是同事。很早以前，她隨丈夫去了美國。他們開了一間點心店，生意火爆。

　　在單位的時候，她就對他有好感，他是一個很好的人。但他們很少聯繫，畢竟遠隔重洋。他有時帶隊去美國考察或開會，她知道了，不管在哪個洲，一定會去見他。聊聊近況，看他過得好不好。五六年前，她得知他妻子得了癌症，她很為他擔心。後來，她丈夫去世，她一個人打理點心店，她很忙，雖然請了大師傅，但她還是很忙，她便常常想起他。

　　有一天晚上，她接到他的電話，他沉痛地告訴她，妻子走了。她說，你不要難過，我明天就去簽證。她很快就來到身邊，安慰他，幫他料理一切。她生日的時候，他送給她一台鋼琴。他生日的時候，她送給他一輛小車。然後，他們打理花園，閑下來，她彈鋼琴，他站在一邊唱歌，卡秋莎、山楂樹，他們年輕時唱過的歌。他們還開着車出去購物，短途旅遊。

　　她對他說，到美國，幫我打理我的點心店，我太累了。他很想幫她，然而他還不忍心立即離開這塊有他老妻氣息的土地，他說等等，她就等。

　　她在說這一切的時候，他在花園裡侍弄花草，他臉上始終微笑着，彷彿地上的花草在跟他說話。

　　她那站得不是很穩的粵語，輕聲細語，讓人感覺嬌媚。我一次次想，多好的女人。

　　這麼好的女人都願意為他等待，因為他是一個值得等待的人。

　　她說，他是一個很好的人，他妻子得了癌症，為給妻子治病，他們的全部身家都耗盡了。

　　原來。

　　很多年了，從走進他家門起一直到離開他家的每一個場景，常常在我的腦海里回放。那不是簡單的場景，我在這裡看到了愛情。

　　2012年11月8日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