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趕路

　　路人甲：

　　你若看到這個稱呼，你一定要笑了。我能想象你此時的樣子，安靜地坐在車裡，若有所思，卻忽然轉過頭看我，嘴角不自覺的上揚。這是過去的你。記憶這個化妝師，永遠能把你裝扮成我想要的模樣。你說你是路人甲，我是路人乙，我們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像歌里唱的那樣萬物晴好。我也笑了，我笑得不能自持。我要的怎麼會是路人？

　　我想給過去的你寫信，告訴你現在的我，和那些與我們無關的未來。我曾經想說的那麼多，卻在一瞬間失語。總有些東西要先變的。記憶。擁抱。光年。

　　時間軸串聯了一切，那空間呢？

　　就當是分開旅行吧。該怎麼向你描述這段旅程？那些冗長而羅嗦的句子在我神經脈絡上兀自奔走，我伸手抓住些隻言片語，若要從頭說起，你未必想聽？

　　這個城市的夏天越來越濃烈。所有的雨水都在蓄勢待發。天上的浮雲水中的飄萍。石頭長上了苔痕。風吹過大地。耳朵里灌滿聲音。

　　容姐的果醋雞腳還是和從前一樣的辣，亭洪路邊的老友粉還是會擺到深夜吧，那家水煮魚呢，老闆娘真的，氣質得沒法說。

　　往前走往後望往左看往右轉，好像變的真的只是天氣。我依舊每晚無所事事般在平西的小夜市磨蹭，像遊園賞花一樣花枝招展得沒心沒肺。只是回家的路上，再也沒有那個人，騎着小摩托，還戴着個醜醜的安全帽，沒臉沒皮的和我搭訕。我已經忘記了我當時穿什麼衣服，天空是下雨還是沒下雨呢，風好像也是這樣肆無忌憚的吹着吧，我卻記得你，你當時的剪影，街燈照出的昏黃的輪廓。我們就這樣傻笑着倆倆相望。

　　就是這樣矯情得要死的開頭。

　　後來呢？

　　還記得那部無厘頭的老得掉牙的電影嗎？女主角最後有一句經典台詞：“我只猜中了前頭，可是我卻猜不中這結局……”

　　我現在再說，怕是忍不住這悲愴。

　　她們說旅途上遇見的人都不可靠。她們說射手座的戀愛像雲霄飛車。她們說感情要門當戶對。她們說他不會認真的。

　　我不信，我都不信。

　　你帶我去你的單位，那個只有在中央新聞里才會出現的名字。你中午不休息跑來看我。你開着車子帶我去河堤吹風，深夜去吃路邊攤。你說你的理想，你的抱負，你的生活，你家粘死人的蘇牧，你老了要住養老院和一堆老頭老太太嘮嗑兒……你手舞足蹈的像個大男孩，我甜蜜的像個小女生。是的，甜蜜。可是，真的，我都26了，你也29了。我一直相信，我喜歡你，真的喜歡的是你，不是你的工作、房子、車子。不是錢。你看，我這樣說來未免太矯情。可是，你懂的。所有的擁抱都是真實的，那麼緊緊地，深深地嵌在了我的骨骼里，拔都拔不出了。我都想着，要這樣擁抱一輩子，擁抱到老，陪你到養老院嘮嗑兒，不讓那些老頭老太太把你搶走了。

　　你看到這，你一定又笑了。你會捏着我的鼻子說，你怎麼那麼傻啊！

　　後來呢？可是後來呢？

　　如果你沒有這樣的工作，沒有房子車子家世學識，你還是這樣的你嗎，這樣的驕傲自負的你。我還會愛你嗎？愛平庸的你？我一直努力，一直想努力的以同樣驕傲的姿勢站在你身邊，做一株木棉，擔當、扶持，獨立、相依。讓你堅定，讓你難捨。可是，我有什麼？兩手空空，滿身風雨。

　　我開始無休止的失眠，從夜色輾轉到天明。我做很多斷斷續續的夢，夢見你媽媽喜歡我呢，我陪她買菜、逛街，卻從頭到尾看不見你的臉。我在草稿上畫很多畫，畫我的側臉你的背影。我不給你打電話，發短信，不告訴你我所有的這些，好讓你以為，在那些不得已的長長短短的分開里，彼此都依舊自我而飽滿。只有我知道，一個人的時候，我是怎麼跌跌撞撞。

　　我不害怕，所有的預感都成真。我已經做不回自己了。木棉枝幹如刀卻紅花凜冽。她說：我怎麼能甘心？

　　呵，我終於做了那個不要臉的先重提往事的人。就算我把所有的細節都重新熨燙一遍，記憶的齒輪也不會同現實咬合。

　　你已經走到了另一個平交道，你已經開始了別的嚮往。你已經不再是無話可說。你對另一個人說起了一段又一段的話語。你是否會在相同或不同的地方想起某個人挽住你手臂的感覺？在這一瞬間，是否已經有新的人在同樣的位置用新的力道挽住了你？你是否也會抬頭看天，當時的天氣，潮濕的風是哪一個季節的味道？還是，你也會堅持並且相信，在以為永不會再見的日子裡，彼此的天空都一樣湛藍？

　　我不再夜夜失眠。我不再周末看好幾遍手機。我不再擔心你會不會喜歡這條裙子。我不再看到你的頭像亮起知道你沒有出差而安心不已。我不再走在路上看見紅色的車駛過而失神。我不再在種種落不着地的想象里旋轉。我不再這樣想念你了。

　　我開始花很多時間看書、考試。我開始努力地學那些複雜的繪圖軟件。我開始按時吃飯、睡覺，準點上班，掙着小錢。生活漸漸有自己的軌道。我拍的照片依舊笑靨如花桃紅柳綠。我開着音響大聲地唱着口水歌並自得其樂。就算我偶爾也會想起當時江邊的風和夜空中見證了心事的獵戶座。是誰曾用力想挽留住些日月交替，不記得了。生活終歸要繼續。我終於在屬於你的OICQ上失語並永遠沉默。我知道所以你替我看了這個世界，是因為你想要的未來總比我能給的多。過去還沒有褪色，未來又向哪裡延伸了？和別人在一起，也會幸福的。

　　飄渺的過去，躊躇的現在，遼遠的未來。

　　時間軸串聯了一切，那空間呢？

　　是的。你是路人甲，我是路人乙。等到不再見，就是終點了。就讓我們的生活，在各自的深省中繼續。我寫了那麼多，你會懂的。你會懂么？

　　路人乙

　　2010.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