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落情傷

　　沒有你的日子，我的天空是灰暗的。那隨風飄落的黃葉，在眼前晃來晃去，單調的色彩攪擾得我原本憂鬱的心越加落寞。對你的思念，也越發狂熱，幾經猶豫，還是沒有撥通那個與你相連的號碼。

　　聽朋友說，貓洞那邊的苗圃很值得一看。於是，周末的午後，我獨自去到苗圃，也說不清為什麼，也許是想找個清靜的場所宣洩心裡的愁苦吧。苗圃並不遠，步行僅需近十分鐘的路程，遠遠望去，苗圃紅綠相間，景色果然與別處大不一樣。蕭瑟的秋景總會使人心生許多枯燥與乏味，突然見到那火紅的色彩，便不由眼前一亮，拔足直奔那撩人眼球的苗圃。

　　近了，才看清這是一片並不茂盛的楓樹林。其實它尚不能稱之為“林”，只是苗圃里培植的苗木罷了。楓樹僅只一人來高，頂端尚有一簇簇掌形的葉片，但大多已被蕭索的寒風褪盡紅顏，楚楚可憐地蜷縮在枝頭，褐色的葉片在凄冷的風中沙沙作響。

　　昏黃的冬陽已沒有多少暖意，我緩步行走在阡陌縱橫的苗圃間，眼前全是你的身影，思念一個人久了，這心裡就會生出許多難以言說的傷感與疼痛。心，也會枯萎，猶如這眼前的楓葉。

　　起風的時節，乾枯的楓葉隨風而舞，似有淡淡的離愁。然而葉兒心裡縱有萬般不舍，最終還是不得不含悲忍淚離開那曾經相依相惜的丫枝。如此揪心的離別，不知是樹的絕情，還是葉的別無選擇？因為，我分明聽到葉兒飄零而下時那悲愴的嗚咽。俯身拾起匍匐於地上的落葉，枯萎的葉片彷彿堆積着沉甸甸的哀愁，無論我如何努力也不能撫平它滿身的皺褶。也許，對樹的依戀是它一生無悔的追求，也許，它也曾夢想化魂為蝶，繞樹終其一生，誰知卻是“痴情萬縷化青煙，獨留凡體紅塵間”的凄切。落葉在風中盤旋，不忍離去，滿心的凄涼透過筋脈向外滲透，滲透……心裡那最後一絲情愫在無奈的嘆息聲中靜靜流淌，拋灑着自己的淚，也揉碎了樹的心。

　　日漸西斜，我倚着並不茁壯的楓樹，在心裡默默呼喚着你。朦朧的遠山靜默着；風，偶爾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有誰，能讀懂這杜鵑啼血般的哀婉凄涼？仰望如水洗般的碧藍長空，冬日的陽光灼痛了我淚眼迷離的雙眸。你漸行漸遠的腳步遠離了我的視線，曾經的關愛曾經的快樂，已如一縷青煙飄然而去。沒有你，我的快樂在何方？我的心裡有一道永不結痂的傷口，充滿了凄楚和憂傷，再也盛不下你離去的哀愁。此刻，我就像那一片離開大樹的孤葉，滿載憂傷，找不到可以停泊的方向。你給我留下的那片心隅，是否已經長滿雜草？我蒼白的手指，再也無力將它們拔掉。我躲在無人的角落，痛苦地為自己療傷。夜深人靜時，我顫抖的雙手在鍵盤上敲出的依然是你的名字。

　　擁有你的日子，我忘了彼此還有屬於自己的天空，我的眼前只有你暖暖的微笑；忘了我只是你生命中一朵絢麗的煙花，稍縱即逝；忘了相攜相偎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忘了我註定只能在遠處痴痴守望。我只是你枝末那端的一片孤葉，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點綴，永遠，永遠也觸摸不到你真實的容顏。

　　倘若，能歌的女人果真能銷男人的魂，那麼，我要為你縱歌，唱響今生的愛戀，成為你生命里的精靈；倘若，善舞的女人果真能蝕男人的骨，那麼，我要為你狂舞，舞動今生的緣分，阻止你那匆匆前行的腳步。

　　在那燈火闌珊的城市，你的思緒是否會偶爾憶及這座冷清的小城？是否還會憶起曾經的相依相戀？是否還會為我心疼？今夜，那閃爍的霓虹燈下，誰為你增添浪漫的歡顏？在那紫色的帷幔後面，誰是你嬌媚的可人兒？明知不能相攜，還是會苦苦追尋，明知沒有結局，還是愛得無怨無悔。我想你，在初冬的午後，在楓葉凋殘的小樹林里，想你再次在我耳邊深情款款地低語；想你輕輕擁我入懷，為我擦掉滑落腮邊的淚水，輕吻我充滿哀怨的雙眸。

　　前世的情，今生的塵。我們的相遇，如果是前世的余情，那我寧可今生就畫上句號。我明白，情路坎坷，不是執着與等待就可以換來圓滿的結局。相約來生，只是多了千年的悲苦與煎熬，輪迴路上的不舍，伴隨着生生世世的糾結。我不願與你相約來生之盟，今生的痛楚何苦還要來世延續？我不願生生世世承受這錐心之痛。今生，如果註定我只能遠遠守望你，那我絕不回眸，來世再不續這份痛入骨髓的凄苦。

　　深秋的夜晚來得特別快，天空閃爍着幾點寒星，近處農家的燈光也次第亮了起來。枯葉零落，尚能依附於樹的根下，實現了那不離不棄的諾言。而你，離我究竟還有多遠呢？

　　夜露上來了，我滿心凄涼，瑟縮着凍得有些僵直的身子，慢慢走出這片楓樹林。耳邊，是誰在低吟：

　　傷情含悲去，

　　魂已空其身，

　　淚悠悠。

　　煙波浩淼無尋處，

　　殘陽舞金秋。

　　彈斷相思弦，

　　楓紅秋已盡。

　　愁何休？

　　蘭舟難載離別愁，

　　煙雨又蒙蒙。

　　我再也矜持不起，頹然跌坐在小徑邊冰冷的石頭上。淚，如決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作者：幽谷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