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裡盛開
手機:M版 分類:抒情散文 編輯:得得9
越來越喜歡坐在黑暗裡,不開燈,隔着窗看朦朧的夜色。夜,飄浮在海面,五樓是臨海的高崖,遠近的燈火明明滅滅,有隱隱的風吹。定居小城十多年了,記憶或濃或淡,乘着夜的翅膀灑播在各處。不是寂寞,不是思念,也不是秘密,像細細的雨,清涼,溫潤,沒有相約,沒有預知,翩然降落在無人的花園。
幽暗遮蔽了遠山、樓群、街道,連同色彩與喧鬧。她讓世界後退,再後退,退到繁華匆忙的背後,一個安靜的角落,於是夜比晝變得單純,也更加的遼闊。接近原始,接近深邃,唯有鱗比的燈光是塵世溫暖的呼吸。夜不僅僅與地獄相通,也與天堂相接,因為除了隱隱的恐懼,還有縹緲的嚮往,蒼穹之下似乎有一個奧秘急需解開,除了思索,還是思索,然而得到的卻總是一片虛無。
類似的場景是一個微雨初歇的傍晚,站在一棵合歡樹下等人,陰雲依就舊稠密,空氣中瀰漫著水汽。並不着急,遠遠地望着,暮色在天邊與大地相合。來也好,不來也好,這份清新與靜謐已讓心滿足。突然啪嗒一聲,一朵飽蘸雨水的花朵從樹下跌落,重重地摔在水泥地面,那紅色的小傘完全攤開,沒有飛翔,而是隕落。高處的枝葉輕顫,有水珠滾下,恰好落入脖頸,涼涼的,警醒了什麼,更似失去了什麼。那天我要等的人沒來,我在樹下站了很久很久,沒有失望,寥落,與自然相逢,意外收穫了夜色與氤氳的水霧。
感覺夜是從遠處,從窗而入,漫了頭臉,緩緩下滑,胳膊,胸膛,腹部,直至腿腳,像撐開一個寬大的斗蓬,從身後,夜的雙臂把我包裹起來。良久,回頭,周遭也一片昏暗,我已融化在夜色里。暗意縫合了時間與事件,心思沉落。慶幸這是一座僻遠的小城,人口並不稠密,夜還沒有完全淪陷,沒有變得燈紅酒綠,旖旎曖昧,仍留有夜原有的質地。入夜,人們大都匆匆回家,特別是寒冷的冬天,街上靜闃無人,唯有街燈冷冷地站着,直到下了晚自習的孩子們從校門一涌而出,騎着自行車流向各方,但也就一刻鐘的光景,一切恢復了安靜。而且小城的冬天特別漫長,嚴寒來自於緊蹲在跟前的大山,巨大的陰影,蒼茫的松林,時刻提醒人類的渺小,來自身體、房屋那點熱量,經不起大山絲毫的吸納。寒冷總是與夜相隨,夜比晝多,而且長,陰冷,伴着潮濕,像浸過水的鞭子,濕漉漉地抽在人的身上,那冷慢慢滲入骨頭。夜裡熊熊燃燒的爐火是所有人的溫暖,守着夜,守着火,無言,窗外一場大雪正紛紛而下。雪中的小城幾近與外界隔絕,非到萬不得以,人們才出門到市裡省里,一般都窩居在家。還有夜裡呼呼的風聲,靜謐可以把風放大,他們繞着高樓的窗不停不息,像翻滾的波濤,像在追問一個事由,有一種威懾與反醒讓人害怕。想那城外一大片開闊的田地,夏天全種着高桿的玉米,像密森森的樹林,秋天之後也成為風的跑馬場,無遮無攔,風歡暢地奔跑。
喜歡夜的悠長與舒緩,如在水邊看一條平穩向遠的河。微波淺唱是河流的一部分,驚濤怒雪也是河流的一部分,還有不知曉的另一部分,另一部分的另一部分,在河流的遠方,或者底層。感覺自己是一隻兩棲動物,白天在水中,河水的冷暖激緩一一在心,夜裡爬上岸,披掛着滴嗒的水珠,駐足凝思,歡喜不是真理,惆悵不是真理,真理淡遠卻又臨近。夜極細膩深入到心靈的每一個角落,但並不狹隘,容得下無比的闊大,這真是奇妙。
夜也在變化着,因為小城在變。菜園沒了,變成了街心廣場,平房沒了,一棟棟單元樓雨後春筍般立起,一條主街左衝右突,幾年裡迅速延伸,把小城切割成塊,織進一張蜘蛛樣的網。遠遠的街燈繪出城郭新的疆域,一排排站定,與夜相連。那是原先廣闊的玉米地,是小城外環的外環,居民尚少,街燈傳遞的不是繁榮,而是冷清。聽說要在那裡開發歐式別墅區,說是外環,開車也就十幾分鐘就駛入了城內,很大一批人都報了名,讓人驚異小城真是個藏龍卧虎之地。像我這樣的工薪階層是萬萬不敢伸手的,上班十多年,一棟單元房才剛剛清掉債務。小城就要變成一個華美的貴婦了嗎?或者正竭力向貴婦努力,而我則是個反應遲緩的舊式女人。幾個夜裡,我都思索這個問題。
其實,這並不是我最初想要的生活,小城也不是預設的站點。絲毫不像父輩,我不願紮根在故鄉,不完全是為了繁華,更多的是為了遷徙。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口音半生不熟,攜着飄波的風塵,我覺得那樣很美,不必讓從小就熟識的同學、朋友、鄰居知道後半生,不論貧窮或者富有。想象中,遠在他鄉,忙碌的間隙抬頭望遠,尋找故鄉的方向,品味詩歌或電影里所描述的柔軟的鄉愁。家裡人想象不到我在怎樣一個街巷,或者碼頭,共有的只是頭頂一方天空,第一次一個異鄉在心裡惦念。如此,很長一段時間,我以外鄉人的姿態走在小城,以不多的外出印象中城市的殘存與小城對比,審視她,要求她。生活在別處,那時喜歡把自己搞得忙忙碌碌,走路快,吃飯快,做事快,不知前面有多少事情等着自己干,忙上班,忙學習,忙寫作,忙思考,以為這才是一個青年奮發圖強的樣子。許多人不緊不慢,抬着異樣的眼光看我,有時連我也感到自己陌生,小城真的成為了一個異域。許多次想抽身離開,有一種情懷在小城不能安放。彷徨,又彷徨,最終還是留了下來,幽居成為我的城堡。現在想來那不過是一次次的衝動。常聽電視報刊介紹某某人士正是一次不可抑止的衝動成就了一項事業,於我衝動只是對生活充滿了太多的疑惑,無可解答,尋不到路徑。最後一次,夜裡來到城邊,玉米正噼噼叭叭地拔節,那是成長的聲響,空氣里泛着淡淡的清甜。月華如水,很靜,雙腳慢慢陷落在鬆軟的泥里,潤濕了鞋襪,有一種感動緩緩潛入心底。
到底被什麼俘獲?我已習慣小城夜的寧靜,繁華的別處夜裡那些繁星似的燈火,帶來的只是騷動。我不能由兩棲動物完全脫變為水裡的游魚,夜裡必須上岸呼吸。三年,五年,直至如今,我已不敏感小城與都市的差別,既便在熙攘的街頭也察覺不出熱鬧,在小城也體會不到閉塞。在哪都一樣,有貧,有富,有喜,有悲,好的人人誇讚,惡的婦孺避之,不分地域、民族、膚色,人心有一把統一的標尺,不同的只是風情。小城屬於淡然之列,有些清寡,臨街的商家播放的音樂低低的,不火急火燎,不催人的腳步,猛一愣就會入戲,逢着一個丁香樣結着愁怨的姑娘。清楚小城的每一條街道,乃至小巷,東西走向全為路,南北走向全為街,無論如何拓展,不外乎由勝利路的大十字向外延伸。街道的名字大都沿用舊的風物,金疙台、蓬花池、官渠巷……充滿鄉土氣息,記憶濃重。
蒼茫而厚實,小城的夜很安靜,有淺藍色的霧。朦朧中我看到了我的愛情,求索,失敗,翻撿鎖碎的生活,有回想就有渴盼,有平庸就有驚艷,正像有晝必然要有夜,是誰如此規定?真好!可又是誰指出金錢和地位是成功的證書?為什麼有那麼多人認可追隨?夜很容易讓人想到這些。漸漸地,風涼了起來,燈一盞盞熄滅,像盛開的生命,剛剛還好好的,只一下就轉換了形式,人們嘆息着說,昨個還見他來着!。
夜太過深奧了,面對她無需有任何回憶與解釋。彷彿佇立了千年,我在夜裡等待一次相約,或者使命,只是模糊的記憶令我非常的恐慌而又迷茫。我看到一切都是好的,歡喜好,悲哀好,安穩好,奔波也是好……創造讓樣樣都好。可是,沒有幾個人能夠站在圈子裡看到創物的偉大,這便是生的哀傷。生命做到哀而不怨,盛而不傲,真是純凈。蒼穹之下有一個奧秘,人類獲得的是一場空虛。這並不是一種消極的態度,而是敬畏,更加的熱愛與呼求,有什麼太久遠太博大的東西籠罩着,相比,財富、名利、包括思想,全都微不足道,沒有絲毫的滿足。
像一朵飄落的雪花,飛揚,舞蹈,向著清涼的水域,剛一觸到,便化得無影無蹤,我願在夜裡盛開,消融。就在此刻,曇花盛開,悄悄的,無人知曉,開得熱烈而美麗。花園裡的花都睡了,只有夜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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