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散文 > 現代散文 > 玫瑰花紅

玫瑰花紅

手機:M版  分類:現代散文  編輯:得得9

  張春發老人趕着一輛毛驢車,行進在蜿蜒的山路上,四野闃寂,老人放開嗓子,唱起家鄉的蠻漢腔調來:

  “谷穗兒點點頭來,高粱漲紅了臉——

  玫瑰花兒、油菜花兒,花香撲人面;

  一條道路平坦坦,就是拐了三十六道彎兒;

  碧磚紅瓦房,綠樹繞村邊,哎嗨吆——

  陽婆婆出來照大地,咱農家的生活比呀比蜜甜,比蜜甜——”。

  老人年齡雖已到不惑之年,但聲音依然高亢,激蕩着山越。這次趕集的收穫着實令老人滿意,去的時候,用毛驢車拉了八十多斤豆腐,不半上午的時光,豆腐就已售罄,春發用賣豆腐的錢,給自己和老伴各買了一雙布鞋,買了一塊做豆腐的紗布,順便給自己買了一盒過濾嘴香煙,老人是滿心歡喜,點上一支香煙,興高采烈地向自家院落急着趕車去。

  “唉,今天這麼早就賣完啦?”

  春發老伴在庭院西南角新開闢的西紅柿菜地里勞作着,見到孩子爹回來,不假思索地問道。

  “今天生意不錯,早早就賣了個精光。”

  春發卸完車,牽着驢,栓在庭院東南角的圈內,走到用木棍搭起的籬笆牆邊,打量着老伴干過的活兒,並細端詳着菜地里禾苗的長勢。

  “唉,這幾天,玫瑰長得這麼旺?”前幾天還是花嘟嘟,今兒就開得怎麼艷了。”

  “這幾天,水澆得勤,天氣熱,你看,這幾株西紅柿結出這麼大的果實啦。”老伴一邊幹活,一邊搭訕道。

  “我看過不了幾天,就能吃一頓西紅柿炒雞蛋了。”春發老人說著,掏出一支香煙,邊走邊抽,沿着一條不足兩尺寬灰磚鋪就的小道,向坐北朝南、土坯紅瓦築就的正屋走去。

  這是一座典型的鄉村建築,前三年,春發老兩口花費了九千元從本家堂弟那裡買來的。春發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是地地道道、安守本分的農村人。春發天賜一副嘹亮的歌喉,在生產隊時,是村裡文藝宣傳隊的主要骨幹,憑着這一與生俱來的優勢,一貧如洗的春發娶了一位眉清目秀、家境寬闊的閨秀為妻。農村實行土地承包到戶責任制后,春發學起做豆腐的技藝,現在是遠近聞名的豆腐大王,還有一個既俗有雅的綽號“老豆腐”。

  春發大兒子高中畢業后,高考落榜,回家務農,二兒子自幼淘氣,不愛學習,初中畢業就去學習木匠技術,一個掌上明珠,高中輟學后,學習裁縫技術。漸漸地,孩子們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三個孩子相繼成家,春發老兩口可謂功成業就、本應該頤養天年了,可是,事與願違,一些揪心的事情相繼而來了。

  春發與兩個成家的兒子同住在一個院子里,整個院子共有正房四間,西方一間,東房二間。庭院深深,百媚千紅。兩個兒子成家后,住在正房,春發老倆口住在一間西房,閑言碎語引起的風波打消了這個庭院的平靜。

  春發的老伴,不善言辭,整日不輟勞動。大兒媳勤快,是家裡家外的行家裡手,就是有個愛占別人小便宜、且有小偷小摸的壞毛病。二兒媳懶散,油嘴滑舌,恭維着婆婆、公公到自家田地里幹活兒。二兒媳的甜言諂媚,換來了婆婆、公公的汗流浹背,自然田地里的禾苗長勢喜人。日子久了,大兒媳怎麼也看不慣婆婆、公公的這種厚此薄彼,大兒媳任憑着自己那“特有本事”,在秋天豐收在望的時機,動輒就到二兒媳的地里偷上一包農作物,有一次,恰恰被本村的一位村姑發現了,可這位村姑卻把此事告訴了二兒媳,起初,二兒媳怎麼也不相信,貌似淳樸的大嫂怎麼能幹這樣的事。可是,無獨有偶,第二次又發生了,這次恰好被二兒媳碰上了,二兒媳破臉指責大兒媳,在田間,二人吵了起來。

  同住在一個院子里,大兒媳、二兒媳的關係就此疏遠起來,兄弟倆夾在中間,進退維谷,只能長噓短嘆。

  春發是個穎悟的人,不能與老伴再幫二兒媳到地里干農活兒了,這樣,不僅會招致大兒媳的嘖嘖不平,又會導致三家人的不和睦,造成關係的僵硬。

  二兒媳的花言巧語,在婆婆、公公那裡也不奏效了。儘管怎樣用盡“伎倆”,卻招致婆婆、公公找出無數個理由推諉,二兒媳心裡思忖着:不是大嫂在其中作梗,就是婆婆、公公聽了別人的話語,在故意跟自己作對。

  一個黃昏時分,二兒媳拖着疲憊的身體從地里回到院中,婆婆、公公在庭院的一角,製作着一個豆腐模子,大兒媳一家正在家裡圍着吃飯,二兒媳見此情景,心中頓生了忌恨,指着院中的一頭豬,指桑罵魁起來。

  正在這時,春發的二兒子從地里幹活兒回來,看到媳婦異樣的舉動,神情遽然威嚴起來,走了上去,拉了一把媳婦的衣角。

  “快,回屋,今天,你這是怎麼啦?”

  “我心裡憋屈,臭罵這兩頭母豬,怎麼啦?”

  “管你啥事?”二兒媳蹦着一張唑唑逼人的臉,厲聲地嚷道。

  “你這是罵誰了?你才是臭不要臉的豬。”大兒媳吃完飯,從屋裡氣沖沖地走出來。

  “一頭臭不要臉的豬,到我家地里偷東西。”二兒媳婦嘲諷道。

  “別嚷嚷啦,讓別人家聽見,怪不好的。”春發的老伴看到妯娌倆吵得面紅耳赤,走過來,勸說二兒媳。“明天,我和老頭子一塊幫你們去鋤村西北的那塊綠豆田,快回家準備晚飯吧。”

  大兒媳正在家中收拾餐桌,聽見婆婆咱說話,放下手中的活兒,忙着走了出來。

  “哎呀,大奎媽,村北的玉米也能鋤了,是先給你二媳婦家鋤呀還是先給我家鋤呀?”

  “誰都不給鋤,我培養了兩個兒子長大成人,娶妻生子,都成家立業了,你們家過得好與懷,是你們自己的事,你們自己努力去吧。”

  春發色厲內荏,話語中帶着一種威嚴。

  庭院中氣氛緊張,二兒媳斂氣息怒,回到家中。大兒媳無奈急匆匆地向門外走去,春發老倆口漫不經心地收拾完手中的活兒,回到家中,開始張羅晚飯。

  飯後,已是夜深時分,大兒、二兒家已經酣然入睡,夏日的夜裡,沒有一絲風兒,庭院的菜園子里草蟲啁啾,蔥蘢的楊樹葉,披着曼妙的月光,撒下斑駁的樹影。

  “借上肆仟元錢,加上自己的伍仟元積蓄,跟二娃商量,把他的那箇舊院子買下吧,我看遲早也得搬出去。”春髮捲了一支旱煙,邊吸邊說著。

  “唉,真麻煩,兒子大了,賺錢娶媳婦,媳婦娶回家,又生出這麼多麻煩事,罪不知何時是個夠啊。”

  春發老伴喝了一口茶水,上炕開始鋪炕。

  “兒子親,可媳婦不親呀,現在還能幹動農活兒,看到你幫人家干動活兒,有用,可到年歲大了,活兒也幹不了的時候,不躲着你才怪哩。”

  春發脫着衣服,準備上炕入睡。老伴往地上潑了一些水滴,操起掃帚,一邊打理着地上的塵土,一邊叮囑着老伴:“明天,抽空去跟二娃談談,合計合計這院子的事。”

  老倆口帶着難耐的心情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春發老兩口與二娃商談后,最終以捌仟伍佰元達成此事。

  中午時分,兩個兒子相繼從田地里幹活兒回來,春發老倆口把兩個兒子叫到家中,把這個事情一板一眼的告訴了兩個兒子,兩個兒子是非常理解父母親的內心世界,沒有發表一點意見,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二兒媳聽說此事,徑直走到婆婆、公公住着的房屋中,佯裝親熱地婉言相勸。

  “二奎他爹、媽,別搬了,讓外人知道,說是我們慢待老人,這樣,名聲多不好,咱住一起,不幫我們幹個重活兒,也能幹個輕的,看慣個孩子啥的,這不好嗎?”

  二兒媳婦的一席話,說得春發老倆口是進退維谷,心中忐忑不安。

  “二奎他爹、媽,下午沒有活兒的話,去村西北鋤綠豆吧,我和二奎,今天上午去鋤了,這塊綠豆長得可旺啦,現在就罩地啦。”

  說罷,兒媳婦熱情地邀請公婆到自家吃燴菜花捲,飯後,休息少許,老倆口默許地去鋤綠豆了。

  時間是仲夏,鬱鬱蔥蔥的田野在陽關的照耀下熱氣蒸騰,春發老倆口肩上搭着一塊毛巾,擦了一把汗,稍事展腰歇息,繼續揮鋤前行。二兒媳婦的一番話語和豐盛的午餐,足以寬慰春發老倆口積怨的心,精氣神十足地勞作着。

  “老伴,快過來看,梗上有幾株野玫瑰,花開得這麼好。”

  春發鋤着發現了一叢野玫瑰,隨着春發詫異的呼喚聲,老伴迅疾地趕了過來。

  “唉,這麼一叢野玫瑰,多麼好看,收工回家時,連根帶上,倒載在咱院中。”

  “行——”,一拍即合。

  春發老倆口把一叢野玫瑰花用籮筐裝上,扛着帶回院中,老倆口挖了一個坑,弄了一些牛糞,把根須穩上,培上一些土,澆了一桶水。

  今天晚上,老倆口又在二兒媳婦家吃的飯。

  第二天,天蒙蒙亮,大奎媳婦就起床了,急忙地推開院門,去找村東住着的徐醫生,大奎可能是中暑了,一宿輾轉反側,幾乎沒有合眼,徐醫生來后,給大奎打了點滴。

  春發看到大奎患病渙散的身子,憐愛地摸著兒子的額頭,輕輕地擺弄着身上蓋着的衣物,帶着憐愛的神情慢慢道來:“活兒得慢慢干,急着做營生,這不生病了嗎?”

  “唉,村東玉米長得快不能進鋤了,這幾天有點旱,緊趕鋤完,澆上一水,鋤得剩下二分多了,要麼今天就鋤完了,唉,這才是。”

  大奎媳婦滿臉愁雲,嘆了一聲,收拾着炕上的什物。

  “休息一兩天吧,今天上午我和你媽幫着去鋤吧。”春發說完,用體恤的目光望了兒子一眼,步伐沉重地走齣兒子的家門。

  一個上午,春發老倆口鋤完了村東大兒家的玉米,雖說有點精疲力竭,但是心裡是暢快的,因為愛子的情懷是天經地義的。走在巷子的時候,二兒子和二媳婦也從地里回來。

  “呀,老倆口這是給誰鋤地了?”兒媳婦裝腔作勢,語氣中夾雜着令人酸澀的味道。

  “唉,大奎病了,去鋤村東的玉米了,手心手背全是肉嗎?”

  “他爹,別往哪裡想,我不計較這些,那鋤完地了嗎?”

  “鋤完了。”

  “我和二奎上午也鋤完了,明天我和二奎到鎮上一趟,買些蘿蔔種子,準備在玉米地的空穴頭上種些蘿蔔,秋後腌鹹菜吃。”

  夕陽漸漸西下,經過酷熱天氣的炙烤,玫瑰花的葉子焉了,春發澆了一瓢水,老伴在家中張羅着晚飯。

  仲夏的夜晚,草叢中,偶爾傳來蟈蟈難耐酷熱的尖利叫聲,春發老倆口熄滅了燈,點燃了一辮乾的艾草,一股刺鼻的氣味登時瀰漫了整個房間,醺着狡黠的蚊子發出垂死掙扎的哀鳴聲。

  快到零點時分,正房的兩兒子家已入睡,老倆口沒有一點睡意,半仰着身子,家的事宜掀起了他們內心彭湃的波瀾。

  這個家不搬吧,跟兩個兒子住在一個院子里,之間難免有點磕磕絆絆,弄得三家人若即若離,再說,給大兒家幹活,二兒家就有意見,就得給二兒家幹些活兒,弄得畸輕畸重,再說了,自己年事漸高,沒有更多的體力去幹活兒了。春發老倆口反覆斟酌,果敢決定明天去給二娃交錢,搬家。

  天剛剛蒙蒙亮,春發老倆口就早早起床,給二娃交房錢。

  二娃的舊院子位於村東南,有正房兩間,土木結構,舊式老樣。東房兩間,是作涼房用的。院落不住人約一年有餘,雖不破落,但房子上、院中雜草叢生,顯得有點寒磣。

  春發老倆口盤算着怎樣收拾這個院落,時間臨近中午,春發的大兒子和二兒子相繼從地里幹活回來,恰好路過,春發把買房搬家的事情告知了兩個兒子,兩個兒子是非常理解父母親的苦衷,聽完父親的一席話語后,沉默不語,獨自躑躅着回到自家中。

  午後時分,天氣炎熱,小小的庭院中種植的一壟壟蔬菜和幾株玫瑰,耷拉着葉子,受盡了陽光暴晒的煎熬。

  二奎倆口子到地里幹活兒去了,大奎媳婦下午歇着沒事,幹完家務活兒后,來到了婆婆、公公住着的東房家中。

  “大奎他爹,聽大奎說,要搬家了?”大奎媳婦語氣溫和,帶着一臉和善的表情。

  “唉,我尋思,還是搬出去好,難免有個摩擦、磕磕碰碰的,弄得都不好。”春發語氣半吞半吐,內心的難言之隱溢於言表。

  “大奎他爹、媽,心裡不要疙疙瘩瘩的,只要你們心裡高興、樂呵,怎麼都可以,那邊弄家有什麼活兒乾的,就儘管說,咱莊稼也鋤完了,也沒啥活兒了,我和大奎幫着去干!”

  大奎媳婦的一席話,象一股涼爽的風,吹散了春發心中的不安,臉上情不自禁地綻開了舒緩的笑靨。

  午後天氣的熱浪已過,春發老倆口來到剛買的新院,平整院落,清理廢物,打掃正屋,忙碌到漆黑的夜幕降臨才回到家中。

  大奎媳婦看到婆婆、公公筋疲力盡的樣子,打發兒子去叫爺爺、奶奶上自家吃飯,春發老伴以吃中午剩飯為由,謝絕了孫子的誠懇邀請。

  大奎媳婦心疼着熱,索性舀了一小盆稀飯,夾了五個素包子,給婆婆、公公端了過去。

  春發老倆口面對大媳婦的熱情,疲倦的身心頓覺有些舒坦,匆匆吃完晚飯後就上炕入睡了。

  天蒙蒙亮,“篤,篤——”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喚醒了朦朧中的兩位老人。

  春發老倆口急忙起身,二奎媳婦神色慌張地站在門口,原來後半夜二奎上吐下瀉。春發穿好衣服,急匆匆地去找住在村東的徐醫生。

  經過醫生的診斷,二奎患的是重感冒,醫生眼疾手快地給二奎打起了點滴,一家人急遽的心情總算有點着落,二奎媳婦一邊收拾着家中的什物,一邊敘說著昨晚二奎發生的一切。

  昨天下午,二奎夫妻倆去鋤村東的一塊五畝的旱地黑豆,因天氣熱,再加上整個下午夫妻倆急敢着鋤地,沒歇息一會兒,二奎是汗流浹背,回家后,二奎足足喝了兩瓢冷水,入睡時,也沒啥事,後半夜先是發燒,喝了一顆退燒藥,不大一會兒,就開始拉肚子,足足折騰了兩三個小時,我看這不行,趕緊去敲二奎他爹的門。唉——,再有一天的時間,村東的旱地黑豆就鋤完了,不曉得就趕上病了。

  天已大亮了,天空中張着一層灰色的幔,低沉的空氣預示着一場雨將要降臨。春發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慢條斯理地說道。

  “二奎媳婦在家伺候二奎吧,我和二奎媽上午去鋤那剩下的地吧。”二奎媳婦沒有吱聲,春發說完,凝視了二奎一眼,和老伴一前一後,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春發兩倆口回家裡撮了兩個“貝鍋”,既當做早飯,又當作地里幹活的乾糧,春發和老伴邊走邊嘴裡嚼着酥軟的“貝鍋”,旋踵時刻就來到了地里。

  隱晦的天空不時掠過一股涼爽的風,洗去人們勞作的疲乏,也滋長着人們幹活的精神和氣力,因為農村的人都知道,鋤過的地,經過雨水的澆灌,禾苗自然會茁長成長。

  時間已到中午十二點了,還剩二壟沒有鋤,春發老倆口從上衣口袋裡掏出“貝鍋”,舒展了一下身軀,坐在田埂上,吃了起來。補充一下能量,鼓足力量,把剩下的地鋤完。

  西邊天際隱約地出現了一大片陰霾,春發老倆口收起乾糧,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鋤了起來。

  陰雲漸漸地升騰起來,一粒粒雨星隨着輕風飛了過來,春發老倆口收起了鋤頭,帶着一壟地未鋤完的缺憾,沿着鄉間小路,三步並作兩步地向村裡疾步走去。

  雨猛然地下了起來,春發老倆口離家已近在咫尺,但是如此遽然的雨點,不得不促使他們停下來,躲在村邊貴田家低矮的茅草屋下,上衣和鞋子已經被雨水打濕,單薄的外衣難以抵禦此時有些陰冷的氣溫,兩人蜷伏着身子,間或打着戰慄,急不可耐地盼望雨水儘早停歇,快回家暖和一下急需熱的身子。

  雨下了兩個多小時,西邊的天際現出了一抹艷麗的晚霞,春發和老伴拖着疲憊的步伐回到了家中,脫去濕裸裸的外衣,肚子里是飢腸轆轆,春發頹廢地從舊式的櫥櫃里端出一碗昨天的燴菜,並拿出一個空碗,給老伴拌去一半,分別倒滿了開水,從濕的上衣口袋裡尋找出被雨水浸漬些的“貝鍋”,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正在這時,二奎媳婦走了進來。

  “二奎爹、媽,別吃剩的飯了,快穿上棉一點兒的衣服,暖和一下身子,一會兒上去吃晚飯吧。”二奎媳婦舒眉展眼,面對為己辛勞的公婆,敞開自己熱切的心扉。

  “唉,趕了場雨,還有多半壟地沒有鋤完。”春發不緊不慢地答聲道,腹誹之言深深地埋在肚子里。

  “地什麼時候鋤也可以,還是身體要緊吧,晚飯熟了,吃完飯,累了就早點歇息吧,我先上去準備飯桌去。”二奎媳婦說完,輕輕地帶上門,向自己家走去。

  春發老伴不知是疲乏的緣故,還是被雨淋的原因,渾身酥軟無力,蓋了一床小被子,躺了下來。春發嘴上叼着一支自卷的旱煙,注視了一眼炕上的老伴,漫不經心地說道。

  “塊起吧,上二奎家吃上一口,回來再休息吧。”

  “要不你去吃吧,我全身無勁,肚子有點脹,還不曉得能不能吃進去了”。

  “看你說得,吃了飯就有精神氣了,人是鐵,飯是鋼,快起來吧,我扶你一把。”

  春發接着上炕慢慢地托着老伴的腦袋,扶着坐了起來,春發和老伴一前一後地來到二奎家。

  二奎經過一天的治療和休養,癥狀大為緩解,春發也許是勞累過度的緣故,沒吃多少就覺得肚子沉,春發老伴一邊咀嚼着飯食,一邊喝着水,飯後,春發老倆口顧不上脫衣服,就匆匆地睡去了。

  天已大亮,沐浴甘霖后的萬物在明媚陽光的照耀下是生機勃發,春發起床后,卷了一袋旱煙,自顧地吸了起來。春發老伴在酣睡中發出一聲呻吟,春發推了一把老伴,輕聲叫道:“快起床了,太陽老高啦。”

  “哎呀,渾身痛,發燒得難受,怕是得了重感冒。”

  春發伸手去摸了一摸老伴的額頭,驚訝地說道:“老伴,快起床,喝顆感冒藥吧。”

  說著,春發拉開舊式紅漆柜子,找出一板治療感冒的膠囊葯,倒了一杯白開水,端到老伴的枕頭邊,慢慢地扶着老伴坐起來,將已經準備好的兩粒置於老伴的嘴角,另一隻手端着熱氣騰騰的水杯,親熱而小心地說“快吃下去,馬上就會好的。”

  春發老伴吃完葯后,喝了一杯白開水,又躺下來了,春發給老伴蓋上一床厚的被子,讓老伴熱乎乎地出上一身汗,驅走高燒的病患。

  春發給自己倒了一杯開水,從櫥櫃里找出一個玉米面窩頭,夾了一根蘿蔔鹹菜,吧嗒吧嗒地吃了起來。

  春發用手撫摸了一下老伴的臉頰,剛才的燙熱已經消失,老伴在藥效的作用下酣然入睡。

  太陽漸漸地升起來了,春發推開家門,大奎家和二奎家的門上掛着鎖,都下地幹活兒去了。春發來到位於院中的小菜園子里,西南角的那幾叢玫瑰花瀰漫出一股股淳厚的清香,花兒綻放的是嬌艷欲滴,含苞待放的是端莊而典雅,春發在嘖嘖驚嘆之餘,欣喜地發現從原來的叢中斜長出幾枝,枝葉鬱鬱蔥蔥,其中的一枝竟怒放出粉紅色的花兒,爛漫在枝頭。春發從南房找出一張短鋤,俯下身子,在玫瑰的四周鬆土除草,期盼着來日枝繁葉茂,馨香怡人。

  春發老伴匆匆地推開房門,蹲在庭院菜園的北面韭菜畦邊,哇——哇地嘔吐起來。

  “老伴,這是怎麼啦?”春發忙跑過來,恍惚中有點不知所措,他在老伴的背上輕輕地拍了幾下,摸了摸老伴的額頭,還是有點燒,春發凝目定神地看着老伴吐出的那淺黃色的汁液。漸漸的,老伴揪心的嘔吐停歇了,春發起身回家舀了一瓢涼水,老伴漱口后,春發半攙半扶着老伴走回家中。

  “怕是重感冒,要麼是中暑了,你歇息着,我去找老徐大夫,過來給你看看,能輸點液就輸點液吧。”

  “別去了,吐了幾口,現好多了,給我倒一碗滾燙的開水,稍有個頭疼腦熱,就去找醫生,凈瞎花錢,扛一扛就過去了。”

  老伴喝了一碗,春發又給老伴倒了一碗,結果兩碗都喝進去了。

  春發在櫥櫃里找到半袋紅糖和幾片薑片,聽別人講,紅糖姜水可發汗,於是,他先把乾薑片用開水泡了一會兒,加了一湯匙紅糖,用筷子攪拌了一下,老伴喝了以後,果然出了一身汗。

  中午時分到了,春發平素很少輾轉灶台,只會做個烙“貝鍋”之類的飯,今天,老伴病了,不能下地做飯了,責無旁貸,自己就做吧。

  “想吃點啥?,要不烙”貝鍋“吃吧?”

  “我想湯湯水水喝口面。”

  “那得和面吧?”

  “不用,涼房裡有半把挂面,切上一顆土豆,湯大些,少放些鹽。”

  春發按照老伴的指使,找回了挂面,削了一顆土豆,須臾時間,一鍋湯麵就做好了。

  “哎呀,這面真寡,沒有一點味兒,你沒有擱調料吧。”

  “呀,忘記了,現在擱點也不晚。”春發說著,拿出調料盒,往湯麵里擱了些調料。

  正在這時,二奎媳婦走了進來。

  “二奎他媽,臉色不好看,今天病了?大中午怎吃起面了,正想讓二老去吃大燴菜吶,面就別吃了,留下晚上吃吧”

  “不去啦,二奎媽今天上午發燒,吐了一陣,想吃口湯麵,肚子里難受得很。”

  “唉,這才是,我早晨吩咐就好了,那二奎他爹下午有事嗎?”

  “幹啥?”

  “想讓你一起去間穀子苗,穀子今年種得有些稠密了,需要間苗,這不下了場雨,正是間苗的好時機。”

  “你看,這能去嗎?二奎媽病懨懨的,我得在家照顧不是。”

  “那就算了。”

  二奎媳婦帶着一臉的失望走了。

  春發老倆口吃完飯了,大奎叼着一支煙走了進來,從煙盒裡掏出一支,遞給了父親,彎腰恭敬地點上。坐在炕邊,用安詳的目光注視着側睡在枕頭上的老媽,問道:“媽,今天病了,喝葯了沒?”

  “早上喝了兩顆感冒藥,中午飯前喝了你爹給沖的紅糖姜水,發了一身汗,現在好多了,中午連湯帶面吃了兩碗。”

  正在這時,大奎媳婦走了進來。

  “孩子他奶奶病了,哪兒不舒服吶?”

  “身體冷一會兒,熱一會兒,軟得沒有一絲勁兒。”

  “可不是嗎?,那麼熱的天氣,中午沒吃沒喝,還沒歇息,一個年輕人好受不了,更何況這麼上年紀的人吶,下午還遭了一場雨淋。二奎也真是的,讓醫生來給輸點液,這倒好,不聞不問。”

  “你少說點閑話。”大奎瞥了妻子一眼,竭力阻撓着妻子再說出這種奚落的話語來。

  “我說的怎麼啦?大奎,看在你的份兒上,關心一下老人,還落了個你直眉瞪眼。

  “少說幾句行不?”大奎有點面帶慍色。

  “看你那德行。”大奎媳婦說完,低垂着臉,帶着幾分傷感,下意識地推開房門。

  “別嚷嚷啦,兩個人好好說話,吵啥哪?”春發老伴雙目半閉,竭力地說道。

  “媽,多喝點水,睡一會兒吧,我先走啦。”大奎深情地注視了母親一眼,腳步從容地離開了房間。

  “唉,整天麻煩死了,收拾收拾快搬家吧,住在一個院子里,操不完的心,干不完的活兒。”春發躺在炕邊,自言自語道。

  午後,春發從院南房裡拿了鐵鍬、鐮刀、掃帚等工具,來到了剛買的房院子里,拔掉院子雜草,打掃家中塵埃,修繕院牆殘垣,清除院戶門、家門、窗戶的缺陷,開闢出一片菜地,挖掘出一個用做豆腐蓄漿水的深坑,夜色闌珊,春發才回到家中。

  老伴強打着精神,趔趄在灶台,準備着晚餐。春發拿下掛在牆上的日曆,一頁一頁地翻看着,盤算着尋找搬家的吉日良辰。

  “後天這個日子不錯,不行後天搬家吧。”春發目不轉睛地細看着日曆的這一天。

  “快吃飯吧,吃了早點休息,明天再說吧。”老伴一邊盛飯,一邊說道。

  “下午,翻耕出有三個炕大的一塊菜地,還在院子的東牆邊,挖了一個坑,準備做豆腐蓄積漿水。”春發說著,心裡憧憬着來日的好生活。

  第二天,春發老伴的病終於有所好轉,今天又是一個艷陽天,老倆口早早起床,隨便吃了一口,就開始收拾家中的什物,做明天搬家的準備。

  二奎在菜園裡拔草,窺伺見父母親在家中忙碌的身影,走了過去。

  “爹、媽,這是幹啥?”

  “二奎,爹和你媽準備明天搬家,明天是個好日子。”

  “那得把院子里和家中的東西拾掇一下吧。”

  “先大致弄一下吧,搬過去再慢慢弄唄。”

  “那我今天不下地幹活去了,幫着干唄。”

  “二奎,沒什麼東西可拾掇的,你還是去地里幹活去吧,再說,讓你媳婦知道了,怪不好的。”春發一邊幹活,一邊用凝重的語氣說著。

  “爹,看你說哪兒的話哩,上午,我用小推車把那些緊要的東西推過去,下午,再去地里幹活。”二奎說著,忙手忙腳地干起活兒來。

  春發老伴在家收拾,二奎和他爹負責搬運,按照當地的習俗,搬鍋才說明搬家了,一上午的勞動,只剩下鍋碗瓢盆等生活起居的物件了。

  接近中午,二奎媳婦從地里幹活回來,走到院門,恰好碰見二奎跟他爹收拾鐵鍬、鋤頭、豆腐模等雜物件。

  “好你個二奎,你要是不去地里,也啃一聲,免得我給你把鋤頭拿進拿出,你這一上午幹活兒,不累吧。這是搬家呀?”二奎媳婦滿臉冷漠表情,語氣尖刻地說道。

  “不叫個東西,臭丫們。”二奎小聲詆毀了一句。

  春發老伴見此情景,嘴角囁嚅着,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

  終於到了搬家的日子了,天還蒙蒙亮,春發老倆口就起床了,簡單洗漱完畢,春發肩抗着鍋,老伴端着餐具,步履姍姍地走在搬家的路上。

  春發自幼家境貧寒,父母親不輟勞作,微薄的積攢沒能成就他在新家成婚的心愿。春發成家立業后,省吃儉用,一心想着把祖父手裡蓋着的老實土坯房拆掉,蓋上幾間新式的磚瓦房,在春發倆口不懈的努力下,這個願望終於實現了,四間磚瓦正房蓋好了,按照春發的設計,還進行了簡單而淳樸的裝修,雖不算考究,但是,足以安撫春發那份渴望的心。

  搬進新家的第一天,春發的心情分外激動,喝了幾盅酒,喜不自勝,久違了的蠻汗調,又言不由衷地唱了起來。

  子女們漸漸長大,大奎、二奎相繼成家,按照當地農村的鄉俗,大奎住了正房東面的兩間,二奎住了西面的二間,春發倆口搬進了由涼房改造而成的西房,屋間約有二十平米,雖簡陋而樸素,但乾淨而整潔。

  不知不覺中,春發老倆口終於走進了新家的庭院,推開家門,春發將肩扛的鍋輕輕地放在灶上,老伴將零七碎八的餐具放在舊式的櫥柜上,春發半蹲着灶台前生火,老伴往鍋里舀了一瓢水,彼此都緘默不語,在凝滯的氣氛中,完成了鄉下搬家的習俗行動。

  太陽緩緩地從東方露出了明媚的笑臉,春發來到院中的一片菜地旁,心裡思忖着空蕩蕩的一個院子,沒有一點綠色的、鮮活的生機,若要把那叢玫瑰移栽過來多好,有了一點綠色,不用說心裡寬舒,又可以沖走晦氣,帶來好運。

  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春發用小推車將那叢玫瑰倒栽了過來。

  正在這時,大奎走了進來。

  “爹,搬過來了?”大奎說著,額角掛着幾滴汗珠。

  “是,今天搬過來了,今天幹啥去了?中午就在這吃飯吧,你媽正在蒸黃米糕呢。”

  “大奎他爹,東西全搬過來吧,村口聚着一夥老娘呀們,說二奎媳婦氣得婆婆、公公不能住了,所以才搬家吶。唉,話怪難聽的。”大奎媳婦手裡執着一把鐵鋤頭,聽到外面的風言風語,頓生惴惴不安的表情。

  “唉,人們都是在瞎說,故意在挑剔咱家裡的長短。”春髮長吁了一口氣。

  “大奎爹,別往哪裡想,嘴長在別人臉上,愛怎麼說就說去,咱自個心裡明白就是了。”大奎媳婦解頤地說著讓公公開心的話。

  按照當地的習俗,搬家必須吃黃米炸糕。午飯時分到了,大奎媳婦和他們的兒子團聚在大奎父母親的“新家”,吃着香噴噴的黃米炸糕。

  午後的驕陽依舊似火,春發在院中休整着做豆腐的木頭模子,春發老伴坐在炕上,納綴着一塊舊花布,準備着晚上用作窗帘使用,正在這時,二奎媳婦步履輕盈地走了進來。

  “二奎他爹,這是幹啥?有什麼體力的重活兒,儘管說,讓二奎過來幫着干。”二奎媳婦說著,二奎也走了進來。

  “二奎他媽,這麼爛的步,還縫着幹啥?”二奎媳婦是一腔熱忱。

  “縫一縫,晚上當窗帘用。”

  “快,別縫了,家裡有一塊花格子布,半新不舊的,放着也沒啥用,我去取,拿來掛窗帘用吧。”二奎媳婦說著,走出了家門。

  一會兒時間,二奎媳婦取來了花布,二奎幫着他爹在院中忙這忙那,不知不覺中,到了薄暮時分。

  晚上,二奎和他媳婦在春發家吃着中午剩下的黃米炸糕,儘管是剩飯的滋味不夠純厚,但是一家人坐在炕上,自然充滿着淳樸的團圓氣氛。

  二奎一家吃飯後,回自家去了,春發和老伴簡單收拾飯場后就安恬入睡了。

  露明星暗,夜色曼妙而朦朧。

  第二天,東方熹微,春發就起床了,在院子里叮噹地繼續修理那個豆腐模子。一個上午的功夫,豆腐模子修理好了。

  春發拾起自己年輕時學就的一手做豆腐的嫻熟技藝。年輕時,春發做的豆腐,那在遠近十里村落小有名氣。春發忙完地里的活兒,忙裡偷閒地做起買豆腐的生意,久違買豆腐的吆喝聲又回蕩在村角巷間。

  天道酬勤,春發靠做豆腐的微薄積攢,生活也漸漸地殷實起來。

  大奎、二奎的孩子也長大上學了,放學后小孫子們時而來到爺爺、奶奶的家,春發總是嬌慣地給孫子們做上一個味道十足的小蔥拌豆腐,孩子們吃飯後,春發總是從口袋裡掏出幾張鈔票,親熱地揣到孫子們的小手中,囑咐着孫子們買些學習用品,矯情的孫子們是喜上眉梢,大奎、二奎的媳婦看到公公、婆婆是這般的親熱、如此的疼愛,自然,心裡是格外的歡欣。

  秋後的一天下午,輕風送爽,二奎媳婦步履匆匆地穿過整潔的院落,敲開婆婆、公公的家門。

  “二奎他爹,二奎這幾天地里的活兒不多,明天,讓二奎過來學着做豆腐,學會了,閑下做點豆腐生意,掙些錢,積攢着蓋房子用。二奎他哥,近日在跟村西的王老二干防滲渠的活兒,掙了錢啦,昨天孩子大娘說,準備批一塊地方蓋新房吶。唉,想點法子掙點錢吧,光靠地里的收入,難啊。”

  “那還不行?明天早上二奎過來吧,兩人一塊做,做好豆腐后,他出去買,我呆在家裡歇息歇息,這幾天有點累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二奎就過來和父親一起做起豆腐來了,邊做邊學,春發將每個關鍵的工序,不厭其煩地告訴了二奎。經過半個上午的忙碌,做出了兩屜豆腐。

  下午,二奎帶着兩屜豆腐,走村串巷地叫賣,很快,兩屜豆腐就賣完了。在路過的一家小賣部里,二奎用賣豆腐的錢買了一瓶燒酒。

  晚上,春發老伴炒了三個菜,春發和二奎把盞對飲起來。

  父親在盡心竭力地教着二奎做豆腐的手藝,不到幾天的功夫,二奎就學會了,雨後的一天早上,春發去地里幹活兒,二奎獨自做完了一次豆腐,色正味淳,午後,二奎用自行車馱着,來到了鎮上,很快,就賣完了,帶着一份收穫成功的歡愉,回到了自家中。

  “豆腐學會了,今天自個做了一次,老好了。”

  “學會啦就自己干唄。”二奎媳婦在院中撿了一些燒飯的柴火,跟隨丈夫走到家中。

  二奎脫去上衣,掛在牆角的衣帽鉤上,上炕拽了一個枕頭,躺下身來歇息歇息。二奎媳婦在灶前準備着晚飯,發現做飯的鹽吃完了,於是就順手從二奎的上衣口袋了摸出一百元錢,賣鹽去了。

  第二天,霞光萬道,昨天的勞碌,二奎起床有點晚了。在他踏入父母親的院門時,只見二老蹲伏在那叢玫瑰的下面,不知在撥弄着什麼,走近時,母親面帶吝惜的表情說:

  “二奎,昨天不看點兒,豆腐漿水流進把這麼好端端的玫瑰澆蔫了。”

  “哎呀,這才是,我沒有注意,怎就成這樣兒呢?”

  二奎和父母親面對着枝葉耷拉、病懨懨的玫瑰,只能愁容滿面,長吁短嘆。二奎從上衣口袋裡掏出昨天賣豆腐的錢,遞給了父親。

  “豆腐一共61斤,每斤兩塊五,總共一百五十二塊五毛。”

  父親接過一沓錢,往右手指上啐了一口唾沫,數了起來。

  “唉,少了一百元?”

  “昨天我數得正好的,怎麼會少了一百元?”

  “是不掉到路上了?”

  二奎忙回頭,順着來時的路,拘謹地邊走邊尋,走回到自家的院子中。

  “二奎,低頭幹什麼吶?”二奎媳婦驚訝地問。

  “嗨,丟了一百元錢,不知掉在什麼地方?”

  “唉,別找啦,昨晚我去買鹽的時候,順便從你口袋裡掏了一百元買鹽去了。”

  “你也真是。”

  “哎呀,幹了一天的活兒,還不掙一百元,多寒磣。”

  “別羅嗦了,快從家裡給我拿一百元。”二奎有點急了。

  “今天,就不給,挨怎就怎麼著。”二奎媳婦脫口而出。

  二奎心急火燎,到家裡柜子里翻出錢包,掏了一百元,氣吁吁地走了。

  “爹、媽,一百元找到了。”

  “掉在哪兒啦?”

  “嗨,昨晚,孩子他媽拿着買鹽了。”

  “唉,這才是,二奎你拿着用吧。”父親從容地說著。

  “不用了,我有。”二奎也有點急躁,硬是將一百元錢塞到父親的口袋裡。

  “好好的一堆玫瑰,這下全完了,唉,這才是。”二奎媽在一旁嘟噥着。

  “行啦,行啦,村北那麼大一片玫瑰,下午我再去弄一大咕嚕。”

  二奎回到家中,拿了一把鐵鍬和一把稿,推了一輛三輪車,沿着鄉間小道,鬱悶地向村北的一片野生的玫瑰叢走去。

  很快,二奎弄了兩叢玫瑰,一叢放在自家院子的一角,另一叢弄到父母的家中,二奎拔掉已經枝葉枯萎的玫瑰,植上這叢花枝招展的玫瑰。

  第二天早晨,二奎沒有去跟父親學手藝,而是在自家的院子里叮鈴噹啷地忙碌着,正在做着豆腐模子,準備着自己做豆腐生意。

  時間已到半晌,春發沒有看見二奎的身影,感到有些蹊蹺,於是,就回到舊院,當看到二奎全神貫注的身影時,春發什麼話沒說,掉頭走了,心裡明白:兒子昨天生氣了,自己單幹呀。

  春發和老伴心中有些愧疚,有一種負重的感覺。

  風兒吹呀吹,吹走了夏日的炎熱,送來了秋天的涼爽。新植的玫瑰是奼紫嫣紅、嬌翠欲滴。

  二奎推着自行車,走進自家的院子,二奎媳婦在院子的一角,侍弄着那叢枝頭綴滿花兒的玫瑰,看見丈夫欣喜的表情,墓地站了起來。

  “今天生意怎麼樣?”

  “嗨,今個不錯,全賣完了,賣了一百六十元。”

  “嗨呀,今天就是不錯,買了怎麼多錢!”

  二奎與媳婦相顧一笑,沒有笑出聲音,但笑容是那麼的嫵媚,正在這時,大奎和媳婦走了回來,看到二奎和他媳婦喜形於色的樣子,大虧媳婦不解地問:

  “倆人是樂呵啥呢?,發生了什麼重大事情不是?”

  “嗨,嫂子,跟我哥一塊做豆腐吧,生意好着哩。”

  “唉,別提你哥了,前些天,與別人合夥攔了一些砌石頭的活兒,讓別人給算計了,做了兩個多月,才掙了一千元,真氣人。”大奎媳婦說著,一臉的憂傷。

  “嫂子,別生氣了,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別跟人家一塊干工程了,自個兒做些小本生意,掙上個手頭錢的,就可以啦。”

  二奎和他媳婦的一席話,使得大奎一家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大奎和他媳婦回到家中,盤算着跟他爹學做豆腐的時間,謀划著明天的好生活,憧憬着未來的好日子。

  時間進入仲秋,這是一個瓜熟蒂落、萬物崢嶸的季節。

  春發趕着毛驢車,唱着山村人們耳熟能詳的蠻漢山曲,行進在曲曲折折的山路上。這幾天鎮上趕集,豆腐生意更是興隆,春發早上做了兩屜豆腐,半晌午的工夫就售罄。毛驢車走過蒼翠的白樺林,便是村西北那片欣欣向榮的玫瑰園。

  二奎蹬着自行車,車子上馱着一屜香噴噴的豆腐,今天生意不錯,早上做了一屜,到鎮上一搶而光,很多回頭的客人,抱怨二奎的豆腐做得少,這不,二奎在匆忙中又做了一屜,趕緊上鎮上,安撫那些急不可耐的回頭客人。

  就在玫瑰園地中間的沙石路上,二奎和他爹相向而遇。

  “二奎,還去賣吶?”

  “爹,回來了。這不是嗎,鎮上趕集的好多回頭客人等着要豆腐哩。”

  父子二人是喜上眉梢。春發老漢滿臉的褶皺,深藏着自足的豪情。二奎是一臉收穫的喜悅,給父親遞了一支煙,二人吧嗒吧嗒地吸了起來。

  正在這時,大奎騎着自行車帶着媳婦從地里幹活路過,看着父親和二奎的表情,欣羨地說:

  “爹,明天,我跟你學豆腐的手藝,可以嗎?”

  “這還用問,快學快掙錢嗎!”

  二奎騎車去鎮上了,春發趕着毛驢車往家裡走,大奎推着自行車和媳婦步行抱憾地走着。

  落日的萬道霞光,灑在那一片玫瑰園上,雲蒸霞蔚,萬紫千紅……

您正在瀏覽: 玫瑰花紅
網友評論
玫瑰花紅 暫無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