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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系邊緣

手機:M版  分類:現代散文  編輯:pp958

  大二時,遇到了一個女孩。實際上應該說是朋友介紹的。她是那種一大把年紀了還童心未泯的女孩。她總喜歡在別人面前裝強大,然而內心其實很脆弱,特別期望別人的理解與關心。她總是在戀與失戀之間徘徊。更可恨的是她總是在別人人困馬乏的時候,以自己的“聳人聽聞”果斷出擊,然後讓別人“馬革裹屍”還。

  記得剛認識她的那天晚上,我在宿舍看一本叫做《讀大學應該讀什麼》的書,快到8點時,朋友突然來電話說,有個女孩想見我。我的神,我當時有點樂壞了,心裡上躥下跳的,就像一條看到了骨頭的餓狗。其實那晚本來學校安排了形勢與政策教育課,舍友們都去了,我不想去,就鼓起勇氣沒去,宿舍當時剩我一個留守,我着實無聊。

  我以最快的速度在鏡子前修了修邊幅,就惡狗撲食般地屁顛屁顛的出去了。女孩和朋友正在一顆很粗很高的榕樹下說話,乍看去,他們進行的相當款洽。當時我隱隱然感覺自己莫名其妙的來氣了,因為他們的款洽讓我覺得自己去不去對他們來說只是一道無足輕重的佐菜。媽的,我還突然想起,來學校差不多兩年了,他們身旁的那棵榕樹我一點印象也沒有,記得那塊以前沒有那麼茁壯的榕樹,可是那時怎麼突然就有了呢,這世界真是他媽扯淡。從輪廓上看得出女孩出脫得很秀挺,我是說不是那種遠遠看了就讓人打退堂鼓的女孩。她頭髮被風拂開的樣子真是好看。

  我垂着涎衝上去,當時着實有點窘,也有點怯場,話說我這人很沒出息,一見陌生人就臉紅,尤其漂亮的女孩,那更是天敵。我唯有斜着眼給朋友使了個眼色,一是有點嗔怪他的意思,他應該通知一下對方不僅遠觀秀挺,而且近瞧更是可餐,還有,可能的話,在我來之前與女孩保持一定的距離,他們親密的樣子着實讓我討厭。二是趕快開個頭,我他媽尷尬的快要窒息了。可是朋友不僅沒反應,還露出一種很詭異的笑,我他媽真想衝上去捏死他。

  剛才也說了,我怯場,所以不敢貿然說話,只是時不時用眼梢以一閃而過的視覺停留瞥一眼。女孩呢,見到我后,剛開始也沒說話,只是斜着眼角瞅了我大概5秒左右,媽的,就5秒,我覺得漫長的可以到唐朝去。

  我猜想女孩八九不離十走文靜路線,這種女孩我最喜歡了,說不上來為什麼喜歡,反正那時候我就想我喜歡文靜的女孩。媽的,我心裡樂死了。可是後來在朋友終於享受完了我帶給他的快樂,簡單的做了幾句介紹說明,我們在樹下亂扯了一陣后,我提議早點回宿舍時,她竟然毫不客氣的吼道,回去那麼早幹嘛,又沒人吃了你。我頓時就不敢出聲了,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一笑。心裡也不禁咂舌。

  其實,那晚之後,我對女孩的印象還是不錯的。我沒有因為她那樣吼了我一聲,就厭惡她。要知道,根據經驗顯示,我是很討厭不熟悉的女孩對我吼的。女孩叫。她真不是那種嬌柔造作的女孩,即使剛開始給了我文靜的錯覺,但我還是認為她是個不錯的女孩。就像她的名字,曄,明亮。我不討厭她。當然,我覺得女孩也不討厭我。

  後來,我們如期而至的走上了游擊戰的路線。

  她請我喝咖啡。

  我送她朵玫瑰。

  她邀我看星星。

  我請她賞月。

  我們絕對是有來就有往。

  有時,兩人坐在田徑場的草坪上,頭頂的月光,身前身後亂七八糟的燈光鋪滿我們的臉龐,微風在我們周圍,悠悠移走,我會猛然間有一種感覺:我們就是兩個傻子,傻子見到傻子,惺惺相惜。

  兩年了,我着實對我倆的關係感到開心。我們的游擊路線還是一如既往,咖啡一如既往的喝,玫瑰一如既往的送,星星一如既往的看,月亮一如既往的賞。另外,在某些方面我們還有豁亮的跡象,誠然,這都着實讓人開心。

  昨晚,她打電話過來,說,想邀我出去賞月,聲音風風火火。我懵,覺得她的聲音有點遙遠。一是我們確實有一段時間沒見了,二是我實在看不出昨晚有出月亮的意思。她問我在哪兒。我說在教一。她要我到她那邊去,她當時在體育館。我說行,半個小時后見。她不幹,說,讓一個女生等你半個小時,你好意思啊~~~~我覺得也對,就急忙說15分鐘。她不依不饒,說,不行,咱們就這樣邊說你邊往我這邊走。我着實鬱悶,我總得到寢室換件衣服吧,目前的這身行頭實在寒磣,下身那件既寬又大的短褲不知什麼時候穿反了,現在特別顯眼。

  話說,在他媽那種我也不知道是夏天還是秋天的日子裡,我不知道自己的腦子裡每天在想些什麼,我說不好我是她媽什麼心情,更不知道他媽的自己每天在忙些什麼,我只覺得虛空,遙遠。

  我穿好衣服,風塵僕僕的晃了過去。路上,隨手扯了兩片榕樹葉子,捏在手裡蹂躪。頭上鳥在鳴,腳下蟲在叫,身旁的風傻乎乎的亂竄,來了走,走了來,真他媽像個瘋子。

  她一個人坐在體育館前的大理石台階上,旁邊放着碎花布包,身後有一盆很大的不知名的盆景在兀自搖曳,張牙舞爪,看起來真他媽討厭。猛然間我覺一種可憐,來自她,也來自我。

  我走過去,順手坐到距離她50厘米的地方,望着天,抱怨,“哪裡有月亮啊!”她覷了我一眼,那一眼着實她媽短,幾乎是閃了一下。她支支吾吾拼不出一句句意明確的話。我沒見她那麼窘過。然而一眨眼的功夫,她就開始吼了,“怎麼那麼遲才來啊,你知不知道這裡好多蚊子啊。”我他媽被她給唬住了,竟然不敢搭腔了。

  好久,好久,她獨自埋頭侍弄着自己那款在我看來再她媽俗氣不過的破手機,一句話也不說。她不說話,我他媽也不知道說什麼。唯有前後左右的四處望望,那盆盆景還在她媽的搖啊搖,真想衝上去一腳放翻它。

  手上的榕樹葉變成了碎屑,我伸手撒了出去。夜幕中,它們悠揚,美麗。而我惶惶中感到遙遠。一切都好遙遠。

  “最近忙不忙啊?”最後我開口了。

  “我重修了一門課程,這一學期要補上。”她倒也回答的老實。

  “那你還要上課?”我不想讓她又回到那該死的手機上去。

  “其實也不用上課,只是在寢室里看看書,考試的時候考過就行了。”媽的,從來不知道她還能那麼認真的回答問題,我詫異至極。可是在我正想怎麼接的時候,她又開口了。

  “我好討厭自己。我管不住自己。我需要一個人每天叫我起床,逼着我學習,逼着我做每件我現在做不到的事情。我還想凌晨一兩點的時候,有人給我沖杯奶粉,那該多好啊。”她當時的樣子真是好笑,可是我沒有笑出來。但我真的想笑,遇到一個跟我八斤半兩的人誠然不容易。“我好想回到媽媽肚子里,再重新出生一次,那樣我可能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最後,她莫名其妙的冒出那麼一句,聲音中有哭音。

  瘋子般的風還在他媽吹,我實在不知道我的頭每天在想什麼,我的手每天在做什麼。只是遙遠,遙遠的天昏地暗。

  猛然間想起,她失戀了。早晨上網時看到她凌晨兩點的留言,“好難受,我被拋棄了。”我知道,不是惡作劇,因為先前我知道她有個男朋友,我也更知道,她肯定有一天會失戀。說實話,在她身上我不能不那樣想。

  “你怎麼了?”我問。

  “沒有啊,我挺好的啊。”她一臉我莫名其妙的樣子,可是她的聲音真的顫慄了。

  遠處的路燈一閃一閃的光暈好迷離,我想它離我應該有幾千里遠。

  “我好想回到媽媽肚子里,再重新出生一次,那樣我可能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她重複了一次那句話,我實在不懂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關鍵是我太愛鬧了。他是那種有上進心的男生,現在大四了,在北京一家公司實習,每天早出晚歸,有時中午飯都沒時間吃。”她後面的語氣真是他媽讓人討厭。我就想着,她怎麼他媽的沒有帶着那種韻味形容過我呢,如果那樣,我會像一條見了母狗的發情野狗一樣高興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我真的會那樣,真的,沒有人那樣說過我。

  “我真的好想回到媽媽肚子里,再重新出生一次,那樣我可能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她還在重複,聲音空前絕後的突兀。“前天早晨,他打電話叫我快點起床,還說,他手機快沒電了,說不了多久。然後我們一整天沒有聯繫。晚上凌晨1點的時候,那會兒我正在上網,他打電話過來了,說是確實是手機沒電了,到地鐵口的時候才充了20分鐘,還說,這麼晚了,我還掛着,是不是在等他,我說不是,他說,我就是在等他~~~”盆景着實茂盛,枝條纖長,葉子的形狀也不錯,在風中更是嫵媚有致,雅姿綽約,不過我就是覺得他媽的討厭,那種來自很遙遠的時空的討厭。遙遠,我看到遙遠。

  “他是哪個學校的?”我那問題也實在是既無聊又愚蠢。我打斷了她,不經意間就打斷了。我是說,我不是故意打斷她的,雖然對她的故事我也真是一點兒提不起興趣。此前有兩個同學總是跟我說他們和女朋友之間的那些破事,就好象我這種不諳世事,更不諳花柳之事的人最恰當不過的角色就是傾聽別人翻雲覆雨之後的感慨。我真他媽討厭自己的那種角色,不管對方真正對我抱怎樣的態度,把我當什麼角色。但昨晚,我確實是沒有討厭任何東西,我只是沒有聽下去的慣性。

  “他在xx大學。”她卻也沒有在乎我的打斷,徑直回答了我的問題。“其實我們前天還好好的,剛才還說了,早晨他還打電話叫我起床呢···”媽的,她倒還幸福起來了,我是說她的表情和音調。“唉,我真的好想回到媽媽肚子里,再重新出生一次,那樣我可能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她就是不忘重複那句該死的我不懂的話,好像她活了那麼多年,那天才活明白,於是對以往便有了說不盡,道不窮的悔恨。

  她的悔恨來自遙遠,流向遙遠。我只覺自己正在慢慢走進某個遙遠黑洞。

  與此同時,我他媽深深地後悔打斷她了。一是我又語窮了,不知道說什麼,這將意味着她有可能又會回到自己那該死的手機上去,那會兒我該多無聊啊。二是我意識到在剛才那種情況下打斷她,絕對是愚蠢透頂。我在想我的腦子是不是剛才出寢室的時候被門夾了。

  抬頭望望天空,天空也真是他媽無趣的很,目力所及,幾團灰黑色的流雲傻乎乎的飄來飄去,就像街道上那些穿着寒磣的浪蕩漢子一樣,看了就叫人覺得遙遠。

  “你有沒有覺得自己上大學后變了很多啊,反正我覺得自己變了,裡外都變,各種變。變得虛榮了,臭美了,愛花錢了,變得更讓人討厭了。還有就是更難看了。”她從始至終好像都沒有在意過我打斷了她。她回答的過程中作出不斷思考總結的神態,可以讓死人笑出聲來。“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打電話過去解釋一下呢~~”媽的,我怎麼知道,鬼知道他們怎麼分的。“唉,我真的真的好想回到媽媽肚子里,再重新出生一次,那樣我可能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她就是不忘重複那句我聽一次腦袋就震一次的話。

  “不怎麼難看啊,兩顆大門牙,永遠是那麼的驚天地,泣鬼神······”我對別人的糗事倒是相當敏感,我喜歡享受別人的糗事帶給我的快樂,我喜歡拿別人的糗事做噱頭,那種感覺真好。我沒有陳述完畢,她一腳踹了過來,踢到我的腿肚子上。我奇怪的是那會兒她又似乎忘了剛才自己幾乎要哭出來了。媽的,女人善變,這話着實不假。

  “去你的驚天地泣鬼神,有你這樣說女孩子的嗎!其實,我媽讓我矯正過的,但是我覺得我這兩顆門牙挺好啊,幹嘛要矯正。還有,你不知道矯正牙齒有多痛苦,看了都叫人毛骨悚然。”她說那些話時的語氣真他媽讓我瘮得慌。

  “你應該對你媽說,生我的時候幹嘛去了,現在矯正,才不呢。”我順勢利導,火上澆油,幸災樂禍,那會兒我有一種成就感。

  “你男朋友對你說分手時,你怎麼說的?”我一直是那麼無聊的。我對那個問題好奇,是因為上一個哥們,她只對人家相當淡定地說了句,哦,那就分吧。當時,我挺替那哥們遺憾的,何故要遇上這麼個怪物呢。

  “哦,那就分吧!”她說的時候笑出了聲。媽的,她就沒心沒肺。

  話音告罄,我卻真的開始不懂。歲月不淹,很多東西好遠,很多東西好近,何故要這樣呢。

  那就分吧,那就分吧,那就分吧·····我不由的重複了好幾遍,忍不住不跌宕起伏一番,享受別人的糗事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她恨恨的瞪着我。

  有段時間,我開始想象那位哥們面對我們這位同學的回答,會是怎樣的反應呢,想必他那藝術化的表情能讓人笑死,我真遺憾我沒機會看到。但是我總是覺得遙遠,一切都很遙遠。

  “我好想回到媽媽肚子里,再重新出生一次,那樣我可能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她又重複了一次那句我8歲以後聽過的最讓我不舒服的話。不過,那是最後一次重複。

  我真是沮喪,為她,為我,為身後的盆景,為頭頂的流雲,為前邊的路燈,為一切感官所及。她又在侍弄自己那該死的手機了,而且還發出那種什麼東西吞下液體毒藥的咕咚聲,真是讓人厭煩。我望着遠處的宿舍樓,感覺天要塌下來把它給吃了。

  “你吃嗎?”她突然夢到了似的從旁邊的碎花布包里掏出了一包零食,不知道是什麼,天太黑了看不清楚。我說,“不吃。”

  “哦,你好像不怎麼愛吃零食。”她好像還很了解我。

  其實,我不是不愛吃零食,只是那個時候,我不想吃。我他媽的什麼都不想吃。

  那晚,她終究是沒有掉眼淚,雖然她總是重複我好想回到媽媽的肚子里,再重新出生一次,那樣我可能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理解她為什麼那樣說真是費神,回去的路上思考了好一陣子,可是毫無結果。感覺只是一切都好遙遠,看不到起點,看不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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