犟人王大強

　　犟人損財，犟牲口損力。這話可真不假，不信？您看王大強吧。

　　有人說時間能改變人的性格，它能把一個人的慢性子變成急性子，也能把一個人的急性子消磨成慢性子。時間能改變一切。但王大強好象是個例外。

　　王大強的家就在一二四團的六連住。這個連隊的人不富裕，低矮的土塊房屋，破舊的土塊好像撐不住自身的重量，彷彿在往下沉陷。這幾年來，六連也有少許變化，唯一不變的就是王大強的“犟”脾氣。

　　對付王大強的犟勁，我老公實在沒轍。每次收購他家的枸杞時，即使價錢談到位，他和兒子還是染着說，“再加點價吧，再加點價吧……。”多年的收購過程告訴我們，想收購他家的枸杞，就準備好把自個的性子磨爛吧。即是談成生意，我們也賺不了多少。還和他談是因為我們不想失掉一個客戶。

　　七月的太陽把六連的人、樹林、牲口都烤得無精打採的。一隻看家狗伸長舌頭蹲在門前一線陰影中對着我們的車狂吼；黑白花奶牛挺着漲大的奶子，撲哧撲哧地喘着粗氣，窺視着我們的小三輪車，彷彿這悶熱的天氣是我們帶來的；兩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光着脊背在樹蔭下玩耍，黑溜溜的身子好像一個月沒洗過澡。

　　老公滿頭大汗地駕駛着我們家的三輪車來到六連。他真不想再和王大強談生意了，車直接越過他的門口，直奔另外幾家種植客戶。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家的車已經裝了一噸多枸杞。王大強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們的車。往回走時，他問我老公枸杞啥價錢，老公把收別人家的價錢都給他講后，問，“你家的枸杞賣嗎？”王大強搖頭說，“這樣的價錢不賣。”

　　過幾天，我們第二趟去六連時，王大強正在給奶牛擠奶，慌忙停下手中的活攔住我們說，“小楊，看看我家的枸杞吧。”“比上次買別人的價錢高兩角行嗎？”我老公耐着性子說。王大強頭搖得像破浪鼓一樣說，“再加點錢吧。”“不行呀大叔，說不定這趟回去就該掉價錢了。”“再加兩角”他的兒子從院內出來也這樣說。“不行呀，老闆的第一批貨已經到廣州了，這次等我們加工好說不定要掉價。”王大強還是犟着不賣。“你讓別人看看吧，要是給你的價錢比我的高你就賣給別人吧，要是不比我的價高就給我留着。”老公最後走時留給王大強這樣一句話。

　　第三趟去六連時，王大強再也沉不住氣了，因為他房裡枸杞已經堆滿，再也放不下了。他拉着我老公的手說“小楊，把我的枸杞拉走吧。”我老公忍住性子說“叔叔，你別再犟了，這回枸杞真的該掉價了，就前兩次給你的價讓我拉走吧，不然你要賠錢的。”王大強還是說不行，讓我們再加價錢。我的性子急，遇到這樣的事情，我就會悄悄的躲到門外，不然，我會插嘴吵架的。小楊好說呆說，結果，王大強還是不願意賣枸杞。真拿這樣的人沒辦法。

　　收購枸杞的生意風險很大。頭茬枸杞下來時，內地老闆和國外老闆都來搶購。如果第一二茬枸杞上市賣得快，枸杞基本上不會掉價，賣的慢就不行了，准掉價。如果市場行情賣不動，每公斤會掉價一兩元，甚至掉價更多。這是多年來的經驗，經營者和杞農們都曉得這個理。個別犟人就活該倒霉了。

　　那一年，吃虧的並不止王大強一家。等我們把第三批收回的枸杞加工好時，行情已經掉得很慘，去掉收購開支的本錢，我們還賠了錢。王大強家就更倒霉了，將近兩噸枸杞，一下子賠了四五千元，氣的他老婆直罵，老不死的犟驢。這樣的事情每年都有，不管是收購商還是種植戶，誰犟誰吃虧。

　　十幾年過去了，王大強的犟脾氣一直不改。照理說他吃了那麼多虧，應該收斂一下性格了。時間慢慢地把人催老，王大強已經滿頭白髮了。變老的還有他的房屋，土塊牆的泥皮全掉了，房屋搖搖欲墜，彷彿馬上就要要倒塌的樣子。再看王大強，強壯的身軀被生活壓彎了腰。

　　生活會壓制人，時間也會壓制人，各種各樣的事情都會壓制人，都會把人挺直的脊樑壓彎的。到那時也許我們會明白許多事情不能由着性子去做。

　　從王大強身上，我能清楚地看到我們活到這樣歲數的模樣。他不是正在演繹着人生命的全部過程嗎？我們也許能活出另外一種樣子——比他更好或更差。

　　日月如梭，轉眼十幾年過去了。我們家也換成新車了。老公開車到一二四團六連收枸杞時，那裡的變化也大了。搖搖欲墜的舊房不見了，連隊新建的房屋整齊而寬敞。王大強已經退休，住進寬敞明亮的新房裡。安享晚年的王大強性格變得開朗起來。一見面，就和我老公開起玩笑來。看着王大強這位犟人，生活得如此安逸，我的心裡好像也踏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