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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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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796礦下了6月雪。796礦雖然海拔高,但下6月雪並不多見。

  好大的雪,漫天地下。雪下在遠近的山脈,下在蘭新鐵路線上,下在井口,下在生活區。下在各家房頂上,下在我家屋后的藍球場上。雪還下在七口井。已披上綠裝的大地又白色蒼茫。

  6月雪帶來了豐沛的雨水,雪水富有營養,滋潤大地,滋生了許多蘑菇。

  過了許多年我才知道,796礦位於甘肅和內蒙交界處。穿過井溝,向西北走,翻越分水嶺,就到了水草肥美的內蒙草原。分水嶺把風景一分為二。礦山這邊,荒山,亂石,乾燥,少有風景。而分水嶺以北,綠草如茵,水流鳥鳴,一派草原風光。分水嶺再向西北,遠遠的,就到了七口井。七口井背後有座高山,山之顛,像被神仙再造,平坦、寬闊,有幾個足球場大小,那裡盛產蘑菇。

  為了找到蘑菇,我和夥伴們經歷了一次次艱難的遠征。為了到達草原,我們從臨晨跑到傍晚,從初夏跑到初秋。那條路,經我們一次次探索,一次次修正,終於開闢了一條通往七口井的道路。那是一條神奇的路線,如古絲綢之路,艱辛,充滿桃戰。絲綢之路通向繁華的集市,那神奇的路線通向鮮嫩的蘑菇。

  那天,我和夥伴華,同學新,新的父親一行人早6時出發,沿着我們早先一次次探明的路線行進,到午時才登上高原。高原的蘑菇有時易找,一片片長出地表。但多數時候,要細心尋找,蘑菇在地下,其特徵是地上隆起的土包。用鐵釺撬起,那蘑菇白嫩,肉厚,味美。那天,我們滿載而歸,新和父親差不多采了半麻袋。歸來時,已是披星戴月。

  那年夏天,我很忙,不斷有人要我帶他們到草原去采蘑菇。那日,我和斌天未亮就出發。天色陰沉,沒到分水嶺,天降大雨。我倆躲進山洞。中午,肚子飢餓,雨卻未停。我們拿出帶的饅頭,蘸上辣醬,狼吞虎咽。到下午,雨小,七口井去不成了,惺惺而歸。歸來時,體力尚好,滿山亂竄。忽見一隻嘎嘎雞驚得飛起。草從中,一窩帶麻點的野雞蛋尚有餘溫。帶回家,用電燈孵化。嫌慢,換大燈,低照,結果,快將雞蛋烤熟,一隻小雞也未孵出。

  我的鄰居,一位少婦,另一位二十來歲的女子,兩位美女也要隨我前去采蘑菇。佩服她們,能隨我到達七口井,那需要極好的體力。在七口井,那裡的牧民見到她們,狂吼亂叫,他們常年在七口井與羊、馬相伴,人都少見,更別說見漂亮女人,那絕對是一道漂亮風景,像做美夢。

  不是每次去都能採到蘑菇。一日,我們一行6人都沒有採到蘑菇,蘑菇彷彿鑽入地下,沒了蹤影。歸來,無趣,見有許多駿馬,隨手趕上。邊走邊攏,後來趕了二、三十匹。那馬雖有歸屬,卻漫山放養,無人看管。不喂飼料,沒栓過繩,沒套過鞍,未耕過田。它們多為少年駿馬,挺拔,秀美。為何趕馬?趕向那裡?沒人知道。正如少年,沒有目標,沒有方向,瞎跑亂撞。只因背着空框。只因路途無趣。起初,那馬還算溫順,以為是要遷徙。待走到分水嶺,見滿是荒山、亂石,馬不再前行,而是四處奔逃,瞬間跑的一匹不剩。

  那年,我家餐桌上常有蘑菇。吃不了的,用線串起,晾乾。到冬天,用開水一泡,味道依然鮮美。

  在796礦,我愛大山,我跑遍了那裡的大小山脈。如今,離開那裡許多年了,因為礦山下馬,礦上所有人在十幾年前全部遷走,那裡已空無一人。我難以回到796礦,更難再到七口井。人生有時如此,我們經過的事,見過的人,經過的路,走過的山水,再難相見,舊夢難溫。每當想起,不免傷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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