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叩窗

　　夏消秋長，午夜微涼。這場酣暢淋漓的雨，也在為這個季節退燒。我躺在床上，枕靠在睡意的邊緣，扭過頭看嶙峋的黑夜如何消解暑夏，模糊的燈火如何拈滅芳華，就像我的意識遊離著穿行於凍雨的潮濕里，我的人生彳亍著棲遲在在歲月的河流里。 今天看到李商隱的“休問梁園舊賓客，茂陵秋雨病相如”。秋雨如故，唯不見劉郎，不聞馬嘶，千秋功名，不過一世。君子見機，達人知命，我會不會像窗外的夏蟲一樣顫抖著翅膀，掙扎著飛翔。我看著夜色里燈火一滴一滴地滅了，直到這個鄉村完全沉寂下來，冷冷地收尾，沒有邊秋雁，沒有夜闌珊。我卧聽風雨，鐵馬冰河滾滾而來。居胥山上烽煙起，郁孤橋外鷓鴣飛。自來自去無知遇，秋雨秋風只相違。我能感覺到涼意正在慢慢滲入，似冬天的冰冷與刺骨。我想象著今晚又會有多少落葉掉下來，鋪在地上化春泥。這些年磨煞了好多鬥志，所有的靈感與激情都裹在青苔里，染了銅綠生了鐵鏽，埋沒地沉寂而安詳。

　　雨滴打在蟋蟀的翼上，潮濕的嘶啞將持續一夜。我想看城市的燈火，可那並不是為我而亮。彼岸正盛開著一個夏季，無數流螢盤旋在蘸了兩岸綠色的湖上。粼粼的燈光鋪在水面上，像一雙手一直遮在眼上。千里萬里，都浸在雨里，模糊的彼岸百思不得其解。

　　遠處，一盞燈火在漂，在瀟瀟夜雨里搖搖欲墜。三萬里河，東流入海，五千仞岳，直上摩天。幸是憐秋雨，我對燈影眠。“悲哉，秋之為氣也。”徑不知，閣夜未賞，紗窗初涼，一襲青衫，但可消寒。有紫氣青雲自東來，我卻潮濕在了雨里。

　　一襲夜雨，洇了我半世流離。

　　草長無鶯飛，細雨何須歸。沾衣不濕清秋節，葡萄美酒高腳杯。那一秒鐘，是否有問候縈迴？這一夜之後，秋風也會倔強而溫柔。沒有塵世的俗套，沒有戰鼓的咆哮，不像夏蟲吵個喋喋不休，不像樹葉落個沒完沒了。

　　子夜正是黯黯相望，窗檯燈昏梧桐飄黃。夜雨叩窗。擱筆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