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背影

　　在我很小的時候對於父親的印象就是模糊不清的。為什麼呢？我們一年到頭難得看見他回來幾回，就算回來也是兩手空空，而且從不逗我們玩，顯得非常嚴肅！所以我們三兄妹都只是在他背後象徵性地叫他一聲“爹哋”，（聲音小得像蚊子嗡嗡），然後飛快地跑了。90年父親由於工作原因來到了長沙，我們一家終於可以團聚了。（在此之前我和母親在鄉下，大哥在長沙，二哥和父親在煤炭壩）我是多麼激動啊！心想：我要和父親生活在一起了，我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樣在父親面前撒嬌了，那是多麼幸福的事啊！理想與現實是有距離的，父親還是那個父親，我還是我，我們之間還是沒有過多的言語交流，我們三兄妹還是像蚊子嗡嗡叫“爹哋”，他還是鼻子底下“嗯”，我對着他背影做鬼臉！

　　我要高中畢業了，飯桌上父親開口了：麗妹子，你如果考不上就不要讀書了，我是不會再送你去讀的。眼淚在我眼眶裡打轉轉，整個房間只聽到“吧嗒、吧嗒”吃飯聲。母親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我，大哥、二哥繼續吃飯。大家算是默認了他的說法，我還能說什麼？結果我離分數線差5分，我的心掉到了冰窟！父親沒有責怪我或者安慰我，也沒有問我報的哪個學校，直接把我安排到工廠開機床。其實當時我是很想繼續讀書，但是懼怕父親，又考慮家裡的經濟情況，所以也就服從安排。上班第一天，父親對我說了歷史以來最多的一次話：一定要虛心向師傅學習技術，師傅叫幹啥就幹啥，每天早點去，幫師傅泡茶、搞衛生，多做事，少說話……我還是一聲不吭，父親轉身就走，我滿眼怨恨地望着他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

　　工作一個月了，拿着70元的工資高興了大半天，幹什麼去呢？買衣服還是存起來？回到家剛坐到桌旁，父親又開口了：麗妹子啊，參加工作了，要交伙食費了。“嗯。”我非常不情願的答應着，慢騰騰地掏出30元丟到桌子上。父親順手抓到了口袋裡，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望着他的背影：“哼”！

　　隨後的日子裡我們和父親還是這樣不好不壞的生活着，吃飯的時候偶爾說幾句不癢不痛的話。奇奇的出現打破了我的寂寞。他是我大哥的同學，經常來我家，我們悄悄的戀愛了。有一天父親滿臉嚴肅地問我：“今天到哪玩去了？”“到同學家去了。”我假裝鎮定，心裡在敲着鼓呢！“你還和別人上餐廳吃點菜，花別人錢，真不要臉！”父親大吼起來。我一下驚呆了！（哪個告狀婆看見了）眼淚奪眶而出，連忙解釋道：“是的，我是和奇奇出去吃飯去了，只有這一次。我喜歡他，要和他在一起，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他比你大那麼多，他能等你不？”父親脖子上的筋漲得像蚯蚓。“他能。”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就是你沒管好她。”父親拿我沒轍，對着母親吼。母親可憐兮兮的站在一旁，無語。父親眼睛死死地盯着母親，似乎要把她吃了。屋子裡空氣都快凝固了。“唉，以後我不會管你了。”父親聲音明顯變小了，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抽他的白沙煙，“你要想清楚哦，不能騙人家啊。”“不會的。”我猶猶豫豫地坐下，淚珠像斷了線的雨滴滾落下來。原來一言堂的父親也可以變開明。我心中不由得竊喜！父親抖了抖煙灰，蹭的站起來，“談這個就是這個，要他捨得等啊！”然後他踱着八字步出去。父親的背影從我身邊掠過，我猛然感覺他的背影是多麼寬闊啊！

　　我如願以償和奇奇走到了一起，結婚當天父親臉上樂開了花！父親意味深長地說：“夫妻生活在一起難免有磕磕絆絆，要互相謙讓，經濟要統一，要孝敬公婆，多做事，少講空話……”我默不作聲，只是一個勁的點頭。再次望着父親微微向前傾的背影，我眼睛濕潤。是啊，我要離開父母，組建自己的家庭了，我要獨立了。這是我夢寐以求的生活！但是對於他們來說有太多的不舍和不放心都藏在心裡頭。我不想觸碰和談及，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99年是大喜的一年，我父親升級了，有人叫他外公了。他迫不及待的打電話告訴所有親戚朋友：“哈哈哈……告訴你咯，我家李麗生了個胖小子呢，八斤六兩呢……”回到家中，母親說給我聽的時候，我還能體會到當時父親引以為自豪的神態，寬闊的背影不停地抖動。他激動啊！

　　今天是2011年了，父親65歲了，他的背影還在繼續往前傾。我多想牽着父親的手靠在他那寬闊的肩膀上說聲：”爹哋，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