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

手機:M版  分類:散文欣賞  編輯:得得9

  年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村裡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各家回來的年輕人,又陸續離開了家。村裡並不太富裕,這些村中的年輕人為了自己將來的生活,需要到更為廣闊的天地去打拚。過年的那幾天,倒是村裡最熱鬧的幾天,也是村裡年輕人最多的時候,也是李老漢感到最孤獨落寞的時候。

  李老漢吃過了午飯,在自家門檻上坐着,朝着不遠處的小路上張望了很久,扭過臉來,從腰間解下旱煙袋,用柴火點着后,“吧唧吧唧”地猛抽了幾口,緩緩吐着煙氣。抽了一會兒,又獃獃地望着家門前的洋槐樹,望得出神。樹是他年輕的時候種上的,那年春天,兒子剛出生,他心裡頭高興,興沖沖地跑到集市上,挑了棵最好的樹苗種在了門前的空地上。以前,他一有空就來給它澆水,可現在,他皺着眉,瞪着樹,突然罵了一句:“瞎長這麼高,有啥子用!”

  他火氣突然上來了,把臉強扭過去,眼眶不覺濕潤了。於是站起身來,輕輕把門帶上,蹣跚地沿着小路走了出去。村子里很安靜,天也晴朗德正好,陽光從那些尚且光禿禿的樹枝上投了下來,奇形怪狀的影子交織了一路。最近的天氣已經開始回暖了,燕子從南方回來,在李老漢頭頂的天空輕快敏捷地飛過。李老漢這才想起這幾日自家房檐下也多了一個燕子窩呢,白天雛燕在窩裡嘰嘰喳喳的叫着,以前嫌吵,現在的他,習慣了這吵鬧之後,突然覺得自己的周圍靜得可怕,讓人發慌。路的盡頭是一片碧綠的田野,綠油油的麥田在微風中輕輕地搖晃着,不遠處幾個孩子在興高采烈地放着風箏,歡聲笑語和耳畔的風聲糅合在一起,像一首歡快的協奏曲。李老漢望了望孩子們,又望了望田野的盡頭,他的面容舒展開來,扭過頭去,又輕嘆了一句。

  李老漢已經七十六歲了,老伴是前年初春走的,老伴剛走時,李老漢覺得天彷彿塌下來一般,雖然他拚命像以往那樣,一天一天地過,但心頭像是被活生生掏空了一般。那一陣子,他拚命地幹活,幹活,心裡只想着:“我這把老骨頭了,累死也就算了,也好陪她一起走啊!”索性李老漢幹了一輩子的農活,身體還算硬朗,硬是將那段時光撐了過去。

  天已經不早了,太陽的餘輝染紅了西邊的雲彩,嬉戲的孩子早被爺奶叫回了家中。李老漢慢慢地往回趕,走到家門口,他忽然聽到院中傳來說話的聲音,像是兒子的!李老漢裂開了嘴,激動地推開了門,蹣跚地走進院子里,四下里張望着。但是一個人也沒有,他慢慢地低下了頭,推開了灶房的門,坐在灶台前的小凳上。

  年前臘月廿八,李老漢也是像今天這樣坐在小凳上,準備生火做飯。鄰居家的小張突然過來,說是他兒子從省城打來電話,等着李老漢去接。李老漢一聽,連忙放下手裡的活,趕了過去。那天晚上,天陰沉沉的,看不見星星。李老漢從小張家出來時,突然飄起了雪花,不一會,黑蒙蒙的夜色里多了一層亮晶晶的銀白。方才的電話,讓他整整半年的希望全部落空。“娃他爸,啥時候回來呀?”“大,這邊活太忙了,俺們就不會了,強強寒假作業也多,不用挂念我們,這邊過年管吃管住,工資還比往常多,給你匯了兩千塊錢,你在家……”李老漢在雪地里緩緩地走着,雪花落了他一身,他頭頂上的銀髮全部變成了白色。來到門前那棵洋槐樹下,他再也撐不住,扶着樹,豆大的眼淚從眼眶中滴落,落到樹腳下的雪地上,滲進了泥土中。他叫這棵樹“懷根”已經三十多年了,因為他的兒子也叫“懷根”。

  他踉蹌地來到堂屋,拿出那隻他親手糊好的風箏,上面是小燕子的圖案,可愛無比,神采奕奕。李老漢輕輕撫摸着,突然雙手一松,任由風箏飄下。風箏在空中徘徊了很久,輕輕地落到了地上。

  門前的雪一直在飄着,門前的那顆洋槐樹的枝幹,悄然無聲地被雪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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