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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演繹的生活片段

手機:M版  分類:戲說人生  編輯:pp958

王二演繹的生活片段 標籤:教人幸福地生活

  再次見到李晗時她已是有名的作家了。那天王二正呆宿舍同一哥們大談世界風雲國際氣候人類走向等問題,正到酣處,電話鈴不識趣地刺耳地響了起來。這令王二十分不快王二狠狠地瞪了一眼那震源所在不予理會,可那鈴聲仍固執地響着彷彿要與王二的耐性比賽,王二不得不意猶未盡地嘎然而止惱火潮漲般從小腹處直升騰上來,粗暴地扯了電話高聲喝問你是誰。這可以理解,每個人都有一種排洩慾但誰也不想患上腸梗阻就這麼回事,而且更主要的是王二那哥們已抬腕看了好幾次錶王二不想給他機會走了好不容易逮着個免費聽眾。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問王二還好嗎王二一聽到那聲音就知道是誰了。你知道小說寫到這裡就是找了這麼個線索引蛇出洞拋磚引玉地把女主人公拉上台來。王二的意識遊離出軀體外恍恍忽忽接完電話跌坐在床上,那哥們用狐疑的目光向王二探詢王二不自然地笑着說是大學的一個同學明天要來,那哥們便在臉上拼了一幅蒙娜麗莎般意味深長的笑。

  第二天王二擠在一群如雨前螞蟻般的接站人群中東張西望。喇叭上說火車再有幾分鐘準時到達這讓王二很不可思議,在王二看來火車晚點如同官員們開會遲到一樣定勢在人們的思維中。一提到火車王二就不能自控地想到十年的那個夏天,那個在別人眼中無絲毫異常但對王二來說卻非比尋常的夏天,那個女孩披散着頭髮跑脫了鞋赤着腳張牙舞爪嘶啞着喉嚨喊着王二跟着火車飛跑的情形如電影般清晰地映在眼前,這一幕讓王二驕傲至今王二不相信自己也有過如此魅力但事實不容置辯。王二每每以此給自己打氣增加信心但不幸的是王二有如一漏氣的氣球邊打邊跑光了氣進口的遠沒有出口的多。寫到這裡有必要對那個女孩的背景作一番交待以免使她象一個天外來客一般突兀地出現在這篇小說中並充任主角讓你摸不着頭腦。那個女孩叫李晗,一個大都市的女孩。有着大都市女孩的一切特徵漂亮前衛冷傲。這讓人誤會她是希臘神話中那個冷若冰霜而又美麗誘人的海怪西列娜,美且冷酷對女人來說是驕傲的資本但對男人來說又是致命的誘惑。王二是一個地道的男人且是一個意志不是很堅強的男人於是李晗便成了王二大學時的女友。

  李晗走下火車時王二正眯着眼對着人群調焦。李晗一下子撞入王二的鏡頭王二舞旗般舞着雙手奔向李晗抓住李晗的手帕金森般抖個不住李晗也瘧疾般響應。本來分別十年的情人見面恐怕不會是如此情景,但王二這混蛋是不可以常理揣度的於是這見面情節便寫成這樣了。李晗的目光在王二臉上定格了足有一分鐘然後從上到下把王二掃描了一遍這讓王二覺得十分忸怩,王二感到在李晗的火眼金睛下自己的寒酸落拓無所遁形,王二無法掩飾自己眉眼間所展示的東西相輔相成互為補充說明。王二感覺到自己在李晗眼中慢慢變成一個大大的“俗”字,原因是李晗當年動輒把別人按在一堆穀子旁站着把這個字毫不吝嗇地送給每一位她認為該擁有這個字的人。我想此時王二已無力擺脫這個字的陰影了但我說過王二這混蛋不能以常理揣測,王二一感覺到自己有被李晗推到一堆穀子旁站着變成個“俗”字的可能王二就想,“俗”不就是人與谷的組合嗎人一旦為了生存的谷而活就必俗,造字的老祖先們早已定義好了的也就是說人一旦為稻梁謀則高雅不到哪裡去了也。不為五斗米折腰者雅乎?非也。蓋因不折者是不屑於折也。因其有十斗百斗甚至千斗米,如果粒米皆無能不折腰餓着肚皮大概雅不到哪裡去比如王二我,故俗何以為恥。這樣一想王二便釋然。王二知道李晗是滿懷了希望而來而今見了自己希望與失望的落差定是飛流直下三千尺。在李晗的想象中王二可以是別的任何一種形象但絕不能是現在這副尊容。

  李晗抽出手故作平靜地看着王二說她明天要去參加一個筆會路過這兒順便看看他時間真快都十年了孩子好嗎。王二一怔說孩子?哪有孩子我連老婆都沒有沒有雞哪來的蛋。王二故作一副無謂的樣子以示自己至今獨身並非是為她守節以免憑空增添她的傲氣。接着王二又把同一個問題回問李晗,李晗說自己結了婚但又離了。說完這些話兩人便都沉默。西方一哲人說語言是錯誤的開始這話說得猶抱琵琶佛家則開門見山地說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即錯。王二與李晗目前的境況大概不屬於這麼深沉的範疇之列況且沉默並非都表示深沉正如會飛的並不都是鳥比如飛機。王二想他們此時的無話並非害怕錯誤而是如那壺中的餃子一肚子的貨往出倒時爭先恐後都想出來結果擠得誰也出不來。後來王二才知道這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李晗在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因大所失望而失卻了語言並非如自己想象的那麼美妙。王二想作家嘛總是滿腦袋幻想這可以原諒。但他仍有些內疚為自己沒活成與李晗想象中的王二相吻合而內疚。但這是王二自己能決定的么。後來李晗要走之前對王二說她從王二身上已看不到一丁點他當年的影子了。並且她又說對於女人來說能夠給予她幸福的男人只有最初的一個而後來的男人則僅是促使她回憶起第一個男人的媒介物。她這話是克隆了日本作家石川達三的但王二沒有揭露她原因是王二對這話很受用。王二想從今後恐怕再也沒有男人會無辜地充當王二這從沒見過面的混蛋的媒介物了這讓王二感到很遺憾,從這點可以看出王二的確是個混蛋。李晗對王二說在這以前自己一直忘不了王二甚至在同丈夫做愛時。就因為這個她離了婚她不想折磨自己。

  李晗當年在校園中就獨樹一幟,如今更添了一些成熟的風韻和成功的自信走在城市的街上立即對所有女人構成了殘酷的對比把女人們比得俗得不行。男人們和女人們用不同性質的目光在她身上聚焦。李晗鶴立雞群地走在人群紛涌的街上王二彷彿一跟班隨侍其後。李晗的艷質磁場般朝四周輻射拴了一路男人的目光。那是種披着羊皮的狼那一類性質的目光這一點王二知道得十分清楚因王二也諳於此道。李晗昂首挺胸驕傲之情溢於言表但王二卻如芒在背王二無法容忍那目光可仍得故作坦然狀以示大肚能容肚中能開航母並非小肚雞腸之輩,更主要的是不想讓李晗認為自己在自作多情地吃醋痴心妄想賊心不死畢竟十年了。李晗的到來引起小城女人們的一陣慌亂和男人們的一陣騷亂。

  王二提着李晗的箱子眉飛色舞地同所有認識或不認識的人打着招呼,招呼時不忘介紹李晗是某某都市的名作家。被招呼者便點頭哈腰伸了手與李晗握。王二從李晗的表情上看出她很厭煩這樣做但王二從這些人絕望地艷羨的目光中感到了十分的快意。另外我在前面已刻薄地寫道王二跟在李晗身後活象一跟班,其實如果你在大街上看見王二和李晗那天組成的那幅動態圖你也會產生這種想法。而且王二又極有自知之明,是故為了排除這種嫌疑不至於讓人誤認為王二這混蛋終於淪落到如此地步而高興他不能不作出這些表示。鑒於以上雙重原因王二便樂此不疲地一路介紹過去。李晗大概從王二那眉飛色舞的表情看出了王二那點居心便皺了皺眉。儘管她做得很隱蔽可仍被王二捕捉到了。王二很敏感可王二無法掩飾自己的快意,正如當時一口痰涌將上來他無法掩飾不吐不快於是王二習慣性地呸一口吐在了地上。李晗一臉詫異地看着他彷彿不認識似的。她一輩子沒幹過在大街上吐痰的事當然難於理解,對着李晗的目光王二無地自容窘迫萬分,為掩蓋證據王二下意識地欲蓋彌彰地伸出腳在那痰上搓了幾搓當即地上出現了一個圓球狀的濕點也就是說擴大了污染面。李晗一扭頭捂住了口她對這舉止的嫌惡已如懷孕多月的女人的身子無法掩飾了。這個王二與她當年深受着的據她說在下火車前仍深愛着的那個目光堅毅筆鋒犀利在校園中叱吒風雲揚言要用筆完成一切政黨未竟之事業順便拿個諾貝爾文學獎的王二無法相聯繫起來。別說是她,連王二自己也無法把現在的王二同十年前的王二有機的統一起來這讓王二十分苦惱王二常為找不到以前的王二而惱火。雖然德謨克利特曾說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裡當然人也就不可能兩次踏在同一個時間裡從這個意義上說現在的王二不是十年前的王二這不足為奇。但問題是王二根本忘了從前的王二是什麼樣子有些什麼古怪的想法幹了些什麼事,只是在偶爾翻起那些記錄著往事的舊照片時才能回憶起以前的點點滴滴但這點點滴滴卻成了時間的反比函數隨了時間的增加而日益稀薄,這讓王二常懷疑自己是不是某一天很突兀地沒經過母親的子宮而從地下一下子鑽出來的。據那些點點滴滴說那時的王二狂妄如發酵劑般在體內膨脹一如戰風車的唐.吉訶德,固然小說詩歌發了不少且獲得不低的評價這是李晗愛上其貌不揚的王二的真正原因。王二知道李晗是在自己大放豪言時愛上自己的這一點王二毫不懷疑。王二雖是個混蛋但卻絕不會混到患上莊子夢見蝴蝶卻不知是自己夢見蝴蝶還是蝴蝶夢見自己的多疑症的地步。那時王二是常附庸風雅寫點東西的。每每握了筆把他自己想往的或憎惡的在筆下任意實現或屠戮有如那沒大餅吃的便畫個大餅來充饑。現在看來王二寫的那些東西狗屁不是有如雞肋。可那時王二卻認為自己已經站在了巨人肩膀下瞅着機會便爬到他肩上去立着。我說王二那時寫的東西狗屁不是是雞肋並非說王二現在寫的就是雞大腿咬一口油香四溢。王二現在寫的也狗屁不通東拉西扯這一點你從這篇不知能不能稱作小說的東西上可以看出無須我過多交待。原因是我就是混蛋王二王二就是我。那時王二雖寫得狗屁不是但卻絕不寫風花雪月再加上大比例的油鹽醬醋得脆弱女人的眼淚的東西。也絕不寫大量描述人類繁衍而對讀者進行性教育的東西。王二特瞧不起那些人與書王二說他附庸的是風雅可不想附庸流氓。王二寫的都是布衣人等的苦與樂這一點王二一直保留至今我為王二擊節也就是說我為我自己驕傲。你知道這很難得,王二如今窮困落拓目光獃滯思想鈍化行動萎縮幾乎百無是處我難得發現王二的優點。而上面那條卻是實實在在存在着的絕不是混蛋王二撒的謊。這不能不使我忘了毛主席老人家關於驕傲使人落後的訓誡而滋生了驕傲的情緒對王二大加褒獎也就是說沾沾自喜。

  本來王二要帶李晗回宿舍的但李晗堅決不去說要找一個乾淨的賓館住下態度堅決得不容置疑。也許李晗誤會了王二的意思她本不必如此堅決。王二並非出於不良企圖要帶她去宿舍王二隻是因為銀庫空虛孔方兄告罄才出此易於讓人誤會為居心不良的下策。有名人說男人只有破了產才會讓女人付鈔你知道王二還沒破產當然不想和名人名言對着干。但王二沒破產卻地地道道是因為無產可破因此王二的行動不得不與名人名言相違背。付款時王二抖抖索索半天也沒掏出錢來這並非王二手腳不利索而實在是囊中羞澀荷包不大殷實之故。還好李晗搶着付了否則王二這人可就丟大了。在李晗的房間里坐下李晗對王二說了自離開車站以來的第一句話。李晗說王二你變了你變得太多了。王二想這不廢話嗎十年三千六百多天能不變嗎是塊石頭也變形了。可王二沒這麼說王二挺了挺身子說他是變了每個人都會變的這是無法更改的規律。李晗又問王二你還寫嗎王二說沒寫了幾年前就沒寫了自從發現自己已不能寫任何東西以來他就不寫了。前面我就說過王二很有自知之明。王二又說自己就象古代那個叫江朗什麼的如果自己也曾有過才的話,現在自己思維已跳不出這個小圈了偶爾寫的東西連自己看着也作嘔這沒辦法。其實王二的思維還是挺活躍的這從後面即將寫到的他那串隨口而出的氣勢非凡的排比句就可看出。但其思維受了見識的限制只能在有限範圍周遊正如那魚缸中的小魚雖游得活潑卻游不出缸去。

  李晗優雅地點燃一根煙拋了一棵給王二王二說不抽。李晗驚奇地說你仍沒學會抽煙語氣彷彿是發現王二仍不會吃飯一樣。王二說沒有王二認為這是自己與別人的區別所在。李晗說男人不抽煙就如男人不長鬍須一樣無男人氣概。李晗這語氣有點居高臨下王二有些受不住了憑什麼你說沒有就沒有做了作家就能說什麼是什麼么。王二說男人氣概?我不知什麼是男人氣概。是力拔山兮氣蓋世還是易水蕭蕭兮壯士一去不復返。在這裡王二玩了個偷梁換柱的小把戲在邏輯學上也叫偷換概念。李晗顯然沒料到王二會如此反擊她弄得眼睛眨巴眨巴的。這她活該誰讓她說王二沒男人氣概,沒男人氣概不就是說王二不象個男人么不象男人言外之意不就是李連英之類人物么天下還有比這更傷人自尊的話么,說王二不是男人不就是說我不是男人么我寫到這裡能對她假以顏色么。但我還是不得不佩服王二竟能按捺住自己沒說出粗魯的話來以至於不用我寫到此處費盡心思地把那些話凈化為列位看官能接受的書面語言。李晗看出了王二刻在臉上的不悅便變換了一種語氣說其實她並非有意中傷王二而是隨口而出的無心之語。接着她又說其實王二完全可成為一個有作為的作家而不是如今這模樣。她一直以為王二在潛伏着有朝一日破繭而出一鳴驚人可直到她見了王二才知他讓自己失望透頂,她說王二認為自己是跳不出這個小圈子見識受了限制才寫不出東西完全是在哄騙自己自己把自己罩在了一個無形的網中。接着她便旁徵博引地對王二講開了故事,她說有一皇帝把一大臣關在一個屋子裡如果大臣能找到開門的密碼就讓他出去否則永不得出,大臣苦思多日百般不得要領疲憊得失望地倚於門上而門竟開了原來根本沒鎖。講完了便定定地看着王二見王二雖如受道者般聽着但臉上的表情卻毫無靈台大開的跡象,便失望地說王二就象那個大臣一樣自己所看書用無形的網網住了,並且責問王二即使如他所說思維受了限制難道就不能逃出這個圈子了么。李晗把么字拖了個長音有如火車見了鳴字牌一樣底氣十足。王二對她的自以為是十分不以為然可王二仍做出一副聚精會神的模樣,這就更加激起了李晗的自我優越感李晗自作主張地把一個定義朝王二當頭罩下,說王二無法戰勝的其實是他自己。達爾文說人要戰勝自然馬克思說人要戰勝社會而弗洛伊德有如李晗同門師兄說人要戰勝自己,王二分不清誰對誰錯不知該聽誰的,但王二明白李晗的意思是要讓自己在靈魂深處鬧革命用掃帚把自己靈魂上蒙的塵徹底清除,正如毛澤東所說掃帚不到灰塵不會自己跑掉也就是說王二要把自己的靈魂打倒在地再踏上一隻腳。我清楚王二絕不會這麼做否則他也就不是王二了。我一直說王二很有自知之明此時王二就把自己想作是一個實驗中的青蛙那實驗如下,把一隻青蛙放於沸水中青蛙奮力一下就蹦出來而放於冷水中慢慢加溫則在裡面受到了溫暖到承受不了時已無力跳出了。王二知道對李晗說了她也不明白便不多說,只把那不以為然不自覺地由里及表淡淡地滲到了臉上。李晗為王二反應的冷淡而有些惱火儘管她並不奢望王二把她的話奉為圭臬,但至少不能如此讓自己的話泥牛入海了無聲息彷彿自己一記重拳擊在棉花堆上毫無着力處。帶了這樣的情緒李晗便說王二如果你仍把我當朋友看我想對你說句很直接的話說了你別生氣。王二說說吧說吧我哪會生氣。李晗說我發現你已變得很俗氣了。李晗說這話是鼓足了勇氣一鼓作氣說出的她不想給自己留再而衰三而竭的機會。王二雖已隱約知道她要說什麼也對這個字有了新的見解,但這個字真實而清晰地從李晗口中蹦出嫁接到自己身上這仍讓王二感到一股冷氣自尾巴退化掉那部位直竄上來,這個字如西班牙鬥牛場上的公牛面前的紅布一樣激怒了王二。雖然客觀上王二贊成她的定義而且前面寫過王二對這個字還有一番獨到的見解但主觀上王二仍無法接受。恐怕自類人猿開始人就對這類話有着天生的排斥性正如人們對待烏鴉一樣,雖然明知烏鴉報喪報的是實情但卻無人喜歡烏鴉在意識中老覺得是烏鴉給自己帶來了晦氣。王二本不想發脾氣王二知道達爾文曾說的一句話。達氏說發脾氣是人類較為卑劣的天性之一人如果發脾氣那他在人類進化的階梯上將倒退一步。但當駱駝背上最後一根稻草壓上來時王二已無法顧及倒退一步還是兩步甚至重新長出尾巴了。王二抑制不住自己了王二來了個速射。我前面說過王二思維挺活躍的這從下面王二這段即興發揮的反問句式大組合中可看出。俗氣?你以為我想俗氣你以為我不想和你一樣成為作家人人仰慕且可教訓別人?可你知道碰得頭破血流的滋味嗎?你知道你自認為別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要象當年全國人民解放全世界受苦大眾一樣自作多情地去解其於倒懸可別人並不領情反認為你是瘋子的滋味嗎?你成天生活在一堆只說油鹽醬醋的人中你能自個兒說陽春白雪么你寫的文章加上那點微不足道的工資節衣縮食入不敷出你能高雅么?再說高雅高雅是什麼東西不就是窮人的自欺欺人自我窮標榜尋找心理平衡有閑階級如你等的閒情逸緻么?不信試試街上逮十個高雅人至少有九個會說我願高雅么我是沒機會俗氣不高雅能成么,你以為我們這是什麼環境是北京是上海?生活在一個來了個外地人在街上追着看半天的人民群眾中你能高雅么?街上到處掛着牌子喊算命畫消災符成百上千人聚於一室拜觀音而觀音頭頂的牆上竟有真抓實幹求真務實的標語一面牆上還掛着先進黨支部的地方你能高雅么?王二一陣連珠炮的目的是想說明一個唯物主義的事實,物質決定意識什麼樣的生活方式生活環境就會產生什麼樣的意識與之對應。打個比方說就是說物質是皮意識是毛什麼樣的皮產生什麼樣的毛,而今產生高雅的皮已不存那作為高雅本身的毛將焉附也就是說橘生於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王二從李晗吃驚地看着自己的眼神中知道她並不明白這個道理李晗有些幼稚的老毛病看來一點沒改。王二想李晗肯定以為是她觸到了自己的七寸才會如此失態,當然阿Q的瘡疤是隨便摸得的么。看着李晗眼瞪得如兩個乒乓球嘴張得如一個拼音字母的“O”時一陣快意便從王二心底泛濫開來。這一個氣勢磅礴的排比句以排山倒海之勢壓向李晗,李晗終於沒了先前的神氣期期艾艾一如前一天打電話一樣怯怯地說其實她並不想傷害王二,她知道王二一定受了很多的挫折與不幸但她自己又何嘗不是沒有人會在人生路上一帆風順的。王二一聽到人生與理想這樣的字眼就渾身凸起一系列顆粒狀的東西,王二對這些三角貓文人成天拴在鬍鬚上的字眼已產生了應激性。人生是個什麼東西這很抽象憑王二目前的閱歷和知歷無法揣測這個斯芬克斯之迷。但理想這玩意兒卻被很多長者或自認為長者如李晗者流動輒拿來要和你談談但這玩意是用來談的么大概是用來實現的吧。李晗沒發現王二的不良反應仍接著說其實王二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完全是因為王二自己把目標定得太低。在這裡王二清楚地聽到了李晗竟用了淪落二字並把自己和目標排在一個句子里。這讓王二感到不可思議原因是王二已多年未想起詞典里還有目標二字。李晗接着又講故事了。哦,忘了介紹,李晗是以寫風花雪月的故事成名的,李晗說王二就象放在一個玻璃瓶中的跳蚤一下就能跳出去但如果蓋上一塊玻璃蓋它跳幾下碰痛后拿走玻璃蓋它也永遠跳不出來了,因它一直以為到那個高度就會碰壁便把目標訂得遠遠低於瓶口了。這裡我提請你注意一個殘酷的事實李晗已把對王二的比喻從大臣降為跳蚤了。李晗打這比方時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凌厲的禪意王二彷彿看到了她頭上的一圈佛光。這就彷彿王二對一個乞丐說你為什麼要做人人不齒的等而下之的伸手派你為何不做文人博爾郝斯或富人比爾.蓋茨再不濟也弄個官做做,為什麼你仍在做乞丐呢是因為你自己把目標訂得太低了。於是王二把跳蚤論重播了一遍那乞丐的不良反應恐怕比王二尤甚他會以為王二是個瘋子可憐的瘋子。王二對李晗的跳蚤論簡直嗤之以鼻便沉默着不做任何回答。忽地,十年前的一件往事飄然而至這件事是如此清晰如此完整以至於我不得不用大量篇幅節錄如下。在你看來這段文字與本文乃風馬牛但我仍用了大量筆墨這說明至今我對寫小說仍一竅不通毫無章法。

  那天的情況是這樣的,那天李晗小鳥依人般地偎着王二去聽一中國古文學系的年輕教授的“從女人纏足看我國文化”的博大精深講演,據說此教授剛從國外學成歸來拒絕高薪聘請(以人民幣計算美元當然是高薪)毅然回國報效祖國之時就講了魯迅的頭髮論。據他說魯迅的頭髮是百虱不生且根數正好與地球到月球的距離加上多少減去多少乘以多少除以多少的數字相等。據說是經他多方考證那是濟天地之靈氣匯日月之精華最符自然規律的生長。有人說此先生的觀點又新又正確有的已列入國家好幾五的計劃了,但王二已在好幾本他的專著上領教過了王二遺憾地發現該教授的觀點凡新的都不正確凡正確的都不新。那天王二纏不過李晗便早早去佔了座位,王二正埋了頭研究桌上那些大膽表露心理及生理需要的語言忽一陣轟然的拍掌聲,那教授挾了一黑包之類的物事,長發垂髫遮住了半壁江山邊疆地帶一概被青絲埋沒只露了中原地區的核心部位並怡然自樂猛一瞧雌雄莫辯整個一類人猿。教授抬了手偉人似的朝下按了按掌聲立息,接着從包里掏了一疊東西朝外晃了晃說這是我在國外某某大報發的文這是我與國外某某大家切的磋都是關於小腳與中國文化的。原來是出口轉內銷,大家不禁聳然起敬把本佝僂着的上身挺了幾挺標槍般立着。教授作一蘭花指造型慢慢的舉了杯喝了幾口嗽了幾嗽咳了幾咳痰吐珠璣幾隻蒼蠅聞聲而至,教授說各位謝謝大家百忙之中擠時間來聽我淺見請多指正請多指正當然時間如公共汽車上的空位只要願擠總是有的邊說邊抱了拳團團一揖。偏這時,那幾隻蒼蠅想是亨盡了教授痰中精華意猶未盡便尋源而來。在教授頭上盤旋選擇一番一個俯衝停在了教授那露在外面的鼻尖上虎視眈眈盯着佳肴出產地。教授抬了手不慌不忙朝下一斬蒼蠅便跌落塵埃應了鳥為食亡。教授看着已成重傷的蒼蠅說看來連蒼蠅也知道我講的精彩要來聽了。下面一同學便悄聲道我們都知蒼蠅愛往哪兒飛聲音輻射範圍便一片轟笑。教授以為他的小小解嘲發生了功用得意便表示在鼻子上一聳一聳的活象牛嗅了其他牛的尿一樣。言歸正傳言歸正傳我們開始從我國的小腳看我國文化,我國的文化是被小腳的裹腳布裹住了的文化試想那裹腳布是何等之厚何等之嚴密那裡面的東西焉得不霉焉得不臭……教授正說到這裡忽地下面傳來了一聲壓抑住了的悶響。教授的眼睛一亮,停了講,當然他那眼睛一亮王二是看不到的王二視力好也沒用教授的眼睛是藏在深閨的只偶爾紅杏出牆一下,王二是從那鼻子一聳上揣測的若是教授低了頭便連鼻子也找尋不見失了信息源無從揣測了。大家捂了鼻子東張西望想是要找出那震源所在揪出那肇事者王二亦忙不迭捂了鼻子左顧右盼,其實王二本不必如此我知他鼻子失靈根本聞不到但不如此不足以證明他自己的清白。教授停了一停便說你看你看說臭就臭這位剎車失靈的同學配合得很好很好,不過以後有什麼問題請當面提別背後出聲教授把背後二字拉長了近兩個音拍。大家一陣轟笑這一次是真笑教授的幽默。王二感到一陣噁心由里及表滲透到口邊已咬於唇齒之間了王二對這噁心已如美國對日本一樣無力控制了。王二站起來叫了一聲真他媽噁心甩上門揚長而去轟笑便被攔腰斬斷留下一室的驚愕。據李晗說教授那晚因王二的大罵而失去幽默與風度惱羞成怒暴跳如雷指槐罵槐口吐白沫而去。就在我寫這段文字時王二一想起那教授頭髮一掀一掀巫婆似的跳來蹦去就想笑控制不住的想笑。我把這段文字和這篇小說自以為是地嵌在一起主要目的有三,一是李晗那跳蚤論與教授的小腳文化論有可類比之處同樣道貌岸然同樣讓人噁心,二是我想把那句王二罵教授的話也送給李晗,三是為了表明當年的王二的確狂妄。在這裡我把王二的感覺拿來作為作者的我自己說這不足為奇因為前面我就交待過我就是王二。並且王二差一點就把自己對作家的定義講給李晗聽了但王二忍住了王二可不想讓人說他是酸葡萄派。作家不就是作弊的專家么當然不全是。很多所謂的作家就是把別人的東西了取其糟粕剔其精華組裝成自己的產品或批發或零售忙個不亦樂乎李晗也不例外,王二從同學手中看了幾本她的作品,不對應叫著作。

  晚上吃飯時王二故意大聲咂吧着嘴,此時王二對李晗已如李晗對王二的感覺一樣了正如力與反作用力具有回還性一樣。當作者把一個女人變成自己作品中的女主人公時那個女人對於他來說就已經死了這是王二十年來一直未把李晗變成作品中主宰一切的女主人的原因。而今王二已明明白白地把她寫成了這篇小說的女主角這就說明她已死了正如從那次見面后王二在李晗心中死了一樣。

  王二在一聲汽笛長鳴中送走了李晗,火車開動那一瞬間,王二朝天空揮了揮手,放下時左手順便握了握右手,這是王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和自己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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