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的秘密

　　最近，我謀得了一個很不錯的差事，就是為一家公司討要欠賬。欠賬戶大多分佈在縣城附近的村裡，我可以趁給公司要賬的機會到鄉村去轉上一轉。對我來說，鄉間似乎有着一個巨大的秘密，不然不可能對我有這麼大的吸引力。

　　其實，我這樣說是冒有被別人恥笑的風險的，因為我真正離開家鄉來到城市打工才不過十餘年的時間，並且就是現在，在嚴格意義上說，我還是在農村，還是在鄉間，並沒有真正離開土地，但畢竟現在的生活方式與十幾年前相比是有不少差別的，也正因為如此，我總想找個機會去鄉間轉上那麼一轉。

　　說實在的，當初我剛成為農民工進入城市的時候是滿懷夢想的，就像一首歌中所唱的那樣“我曾經豪情滿腔”，巴不得趕快離開故鄉，哪怕是到處流浪，也要融入夢寐以求的城市，過上現代人體面時尚的生活。我曾沾沾自喜，不知天高地厚地看輕父輩的艱難追求，改變一個人的命運是多麼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現在，在夢中卻時常有着故鄉的模樣，鄉間的情景。

　　從小，我就養成了散步的習慣，當然，多是在鄉間小路上。當我在鄉間的小路上散步的時候，會招來周圍怪異的目光。多數情況下，我的周圍滿眼綠色。近處，是一望無際的莊稼，夏天是秀氣清爽的麥子，秋天是挺拔的高粱玉米，還有碧葉連天的棉花和花生；遠處是鬱鬱蔥蔥的小樹林，有人曾不止一次在這片林子里逮住過野兔，樹林旁邊還有一株老樹，嶙峋的枝椏隱藏在樹葉間，數不清的鳥雀在其間跳躍鳴叫；再遠處，就是鄰村的樹木和房子了，青魆魆的樹冠有着山脈一樣了輪廓；即使是在冬季，大雪過後的田野變成了一個銀裝素裹世界，所有這一切似乎隱藏着一個秘密，她無時無刻不在吸引着我，但是我很難解開這個秘密了，因為我幾乎甚至根本就不能回老家了。我的父母已不在人世，原來的庭院中已長滿野草，過去的老屋也將要坍塌。

　　抱着此種心情，我到附近的鄉村轉轉，也許能夠了卻我的某種心情，或許能解開某種秘密。

　　雖是冬天，因入冬后還沒下過雪，陽光還是蠻溫和的。冬季的田野很是開闊，綠綠的麥苗延伸到天邊。有人在澆地，給麥子上凍水，長長的地龍躺在麥苗中間，汩汩的井水急急地流進地里，受清水滋潤的麥苗似乎精神了許多。果園裡，有人在翻地，給果樹鬆土，男人把厚重的外衣脫下來，放在兩個樹枝之間，脖子下露出紅色的絨衣，不時地用手背擦一擦額頭上沁出的汗珠；女人跟在後面，撿拾着翻出來的樹根雜草，還有一個小孩子像條尾巴一樣跟在母親的身後，也不時的彎下腰撿拾着母親“淘汰”下的細樹根、小棍棒，溫暖的陽光照在他們熱情洋溢的臉上。地上的樹葉積了厚厚的一層，腳踩在上面，像是踩在棉花上那麼柔軟，一陣風刮過來，樹葉被旋向高空。

　　穿過果園，是一片開闊的苜蓿地，將要沒膝的苜草伸向遠方。小的時候，村上有幾個打獵的人，這個時候就會扛着獵槍在莊稼收割后的田野里轉悠，苜蓿地或田野里的溝溝坎坎是他們最青睞的地方，因為野兔什麼的就愛藏在這樣的地方，走着走着冷不丁的就會有一隻野兔從你的腳邊竄出來，不好的獵手就在你舉槍瞄準的過程中，兔子早已跑得無影無蹤了。但是現在不行了，現在不讓擁有獵槍，更主要的是環境發生了很大變化，環境的變化已不適合於野兔的生長。獵物沒有了，也就沒有了打獵這種休閑生活，這是不足為奇的。

　　臨近村莊，有幾株合樓粗的大柳樹。柳樹的葉子已經落盡，靠近樹的上部有兩處喜鵲窩。樹上、地上都是喜鵲，甚至在空中也有幾隻在圍着窩盤旋，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大的喜鵲是黑色的，而小的則是灰色的，大的小的，嘰嘰喳喳，起起落落，煞是可愛。這時，我想到了以前曾看過的一幅畫：畫的中間是湖水，遠處影影綽綽的是村莊，在湖水和村莊的上空是一行“人”字形的大雁，正伸着脖子奮力往前飛。這幅畫右邊的題字是“雁聲驚寒”，於是，我推測，大雁是向南方飛，冬天將要來到了。我下意識的往天空望了望，當然是絕對望不見大雁的影子的，因為時令不對，但是我忽然意識到，我已經好長時間沒有看到在空中引吭高歌翩翩飛過的大雁了，無論是春天還是秋天。是春來秋去的大雁遷徙的少了，還是我在城市裡只顧忙碌的工作而無暇顧及到這天空中的精靈。

　　村子中間有一片坑塘，大約有兩個籃球場那麼大，坑中的水還沒有結冰。正好一個欠賬戶離坑塘不遠，但主人沒在家，我就在門口的石墩上坐下來等了一會主人。坑塘中浮着的幾隻白鵝，悠閑地游過來游過去，不時的用嘴整理着美麗的羽毛，隨着鵝身的顫動一圈圈的波紋蕩漾開去。這時，在一堆木材里突然探出來一個圓圓的小腦袋，大大的眼睛，接着是一個細長的身子，露出的尾巴和松鼠的尾巴有幾分相像，這是什麼動物？噢，金黃色的絨毛提醒了我，這不是黃鼬嗎？以前只是聽說過但沒見過，今天卻碰了個正着。只見它慢慢地似乎怕人似地移動着欲鑽進旁邊的雞舍內，我站起身欲看個究竟，不想它哧溜一聲就跑了個無影無蹤，我的心裡留下了幾分遺憾。過了一會，主人就回來了，我們就談起了欠賬的事。

　　到了下午五點，我已完成了任務。這時，太陽已徘徊到了西南角，我也該打道回府了。在回來的路上，我看到有幾台挖掘機在不停地忙碌着，不由得想到，在不久的將來一棟棟高樓就會拔地而起。隨着現代化的腳步，鄉間正在發生着悄悄的變化，鄉村正在變得越來越嫵媚，越來越時尚，但在這種變化過程中，鄉間也正在失去她固有的東西。

　　原始、古樸、安詳、和諧，這是鄉村的魅力所在。

　　著名作家巴金在散文《死》的末尾引用了小說《朝影》中奈斯拉莫夫的一段話：“我愛陽光，天空，和春光，秋景；我愛青春，以及自然母親給予我們的和平與歡樂……”

　　也許，這也正是時時吸引着我，讓我魂牽夢繞的鄉間的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