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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那裡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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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那裡冷嗎? 標籤:母親節

  母親走了都快三十年了,雖然印象已一天天模糊,但每當想到她一生清苦,五十沒到就駕鶴西去,心中總會引發陣陣痛楚。現如今又到一年中的金秋十月,遙想家鄉應是秋意濃濃,涼風習習,地府之中必然凄風冷雨,陰氣逼人,不知瘦弱的母親能否抵禦那浸人的寒風,不禁要問:母親,那裡冷嗎?

  記得自己曾在母親走後不久,衝動地寫過一篇思念她的文章,並把它藏在抽屜里,不想有一次被二姐無意中看到,卻弄得她哭了好幾回,當時是一直哭着寫完那篇文章的,曾天真地以為,如能寫出母親一生的苦難,興許能得老天爺的垂憐,那麼母親就會奇迹般地重回身邊.但事與願違,母親從此便仙游異界,再無相會之曰.

  母親死於肺癌,發現時巳到晚期,母親知道后便拒絕一切治療,只在家中吃些中藥,現在想起來,母親的發病可能與當時家裡惡劣的生活條件是有關的,家裡低矮的灶房裡通風不好,母親常年在灶房裡操勞,每天經受煙薰火燒,發病是早晚的事。母親病發早期癥狀是時不時的出現嘔吐,常常見她蹲在屋檐下撕心裂肺地乾嘔,嚴重時甚至嘔出了黃綠色的膽汁.而我們姐弟幾個只能無助地站在旁邊,眼睜睜地看着母親痙攣的臉上呈現的無限痛苦,卻從沒見她喊出聲來。

  母親生了我們兄弟姐妹共六個,多數情況是兩年一個,出生年份都在五,六十年代,想想當時那個年代的農村,多一個人就等於多了一個負擔,最關鍵是吃飯成了大問題,記憶中家裡的米缸從未充盈過,外出借米借谷是常有的事,印象中母親總是抱着一個臉盆,借過東家后再借西家,期間受過無數的嘲諷和白眼,只有她自己知曉,直到現在還能想起母親出門時在寒風中躑躅的身影來,那時也有好心人建議母親送走一兩個孩子,但母親死活不肯,否則的話家裡肯定會是另外一個樣子。

  小時候從沒見過母親添過新衣,姨媽家裡條件較好,母親經常揀姨媽的舊衣穿,我們兄弟姐妹雖然是小的穿大的舊衣,但母親總會在新年裡給我們每人扯上幾尺布,請人來家裡做一件新衣,那年月穿新衣是孩子們一年中的企盼,那種幸福和愉悅的心情是現在的孩子無法想像的.

  六個孩子中母親最寵愛我了,可能我懂事早,且讀書成績又好,每學期都能拿回獎狀,每當這時母親便喜歡得不得了,逢人便說:“我家喜伢子能讀書,將來肯定會吃皇糧”。母親雖然沒啥文化,但也知農村孩子只有通過讀書這一條路,才能過上好生活,母親總對我說:喜伢子,你只要能讀書,家裡再窮,就算砸鍋賣鐵也會供你上學。每每想起母親這句鏗鏘的話語,一股暖流便湧上心頭,同時也更加促進我發奮和努力.

  母親一生很少出遠門,唯一一次去祁陽縣城是在我高一的時候,那時母親擔心我在學校吃不飽,有一次千里迢迢地趕來學校給我送吃的,還記得那是一個寒冷的下午,當我下完課,走出學校大門時,遠遠看見母親穿着單衣,瑟瑟地立在寒風中,懷裡緊緊摟着一個小包,包里有她連夜炒熟的糯米粉,母親見了我,歡喜地迎了上來,連忙把懷裡的小包遞給我,只說了句“好好讀書”,轉身便消失在凜冽的寒風中,凝望着母親那瘦削的身影,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手中的包裹彷彿殘留着餘溫,便不覺想到了朱自清筆下的《背影》來,事後聽父親說,母親為了早點趕回家裡,中午飯都沒吃,把省下的飯錢當做了車費.

  母親很能幹,並抄得一手好菜,方圓幾里很有名氣,總有新媳婦們向她討教廚藝,母親也總是無私相教。大凡村子的紅白喜事,都會請母親去掌廚,主人家也常會打發些食物,母親自已從來捨不得吃,總會原封不動地拿回家來,分發給我們兄弟姐妹。母親能吃苦. 卻從不言苦,記憶中屋后河邊有一煤場,煤場主經常租用附近的村民,把河岸的煤挑上船,一擔煤少說不下百十斤,這份讓男人們都生畏的活,母親卻為了贍些零錢貼補家用,不顧眾人反對,那瘦小的身影毅然出現在擔煤隊伍中,每當母親忙完一天的活,總見她痛得彎着腰,一跛跛地走回家,看着都讓人心痛。那些田間地頭的活,母親從來就沒捺下過,每年雙搶季節是最忙碌的時候,天剛蒙蒙亮就見母親簡單地吃上幾口東西,便拿着農具和父親一起出去了,當繁星布滿天空時才姍姍回來,而中午一般就在田間稍事休息,吃些早上準備的蒸紅薯,那時給父母送水是我和弟弟唯一能幫的事,記憶中母親拖着沉重的腳步從齊膝的水田裡艱難地爬上田埂,接過我們遞給的井水,一仰頭迅速地喝完,來不遲擦一下滿頭大汗,轉眼便消失在滾滾稻浪中.

  上世紀70年代,一場洪水衝倒了家裡那棟本已搖搖欲墜的老屋,一家人便四處借宿,母親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為了儘快解決住房問題,母親便多方借錢,到處求人,並帶領哥姐幾個自製泥磚,在被人極不看好的情況下,硬是建起了一棟三牆二間的土坯房,一家人總算有了安身的地方,記得圓垛那天,母親人前笑了,無人處卻見她在偷偷拭淚,現在想起來真不知母親背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想到這裡,鼻子便不由發酸.

  母親心地善良,富有憐憫心,小時候常有河南,安徽的老百姓來村裡告荒,儘管家裡也窮,一家難得吃飽,但總見母親用一個竹米筒分米給他們,有時還會給他們提供褥子,當時我們非常不理解,便問母親為什麼,母親總是那句話,“誰都會有難的時候”.就這樣一句樸實的話語,卻蘊藏着母親那顆滾燙的善心,而這份善心也一直深深地傳承給了我們。

  母親患病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原因是母親怕影響我的學習,不肯讓家裡人告訴我,還記得那年放寒假,村頭沒見母親如往常一樣迎我,大姐紅着眼睛哭着對我說:母親病了。當我走進低暗的土屋,一眼便看見母親懨懨地半躺在舊木床上,見我回來,母親強作笑臉,用那瘦骨嶙峋手朝我招了招,臉上竟沒一點血色,好像說了些什麼,但微微的根本沒法聽清。這哪是我當初的母親,昔日的親娘啊!霎時一股巨大的悲痛湧上心頭,媽!我哭喊着撲倒在母親懷裡。往年最盼除夕了,因為一家人可以歡喜地在一起,吃上母親親手做出來的可口飯菜,然而那一年的除夕,全家人卻籠罩在無邊的哀傷中,年夜飯由大哥草草地弄了幾個菜,一家人誰都沒說話,匆匆地吃上幾口后便各自回到房裡,並破例沒有燃放爆竹,低沉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現在想起,那是一個極及不堪回首的年啊!過完年後,我便要告別母親重新上學,臨行時來到母親床邊,此時母親己瘦得不成樣子,東西也咽不下去,聲音只能在喉嚨里打轉,卻一個勁地握着我的手不願鬆開,那雙手冰涼冰涼的,已再無往昔的溫熱了.不想此次一別卻成永訣,母親此後不久便撒手人寰,自己沒能見上她最後一面,如果早知如此,我真該多陪伴一下母親,也不至於現在想起來還生愧疚.

  母親走的時候正值高三衝刺階段,時間在清明前二天,那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晚,天氣陰冷得很,感覺不到一丁點暖意,記得那時還在上課,班主任告訴我有人在外面等我,一出教室就看見姨媽站在樹下向我招手,姨媽雙眼紅腫,低沉地對我說;喜伢子,你媽病重,快回家去看看吧。儘管當時有一種不祥預感,但卻沒往更壞處想,就這樣被姨媽拽着上了回家的客車,一路顛簸回到村裡,一下車遠遠看見家門口掛滿着了素縞,白花,凄厲的嗩吶聲陣陣傳來,便頓時明白怎麼回事,眼淚便奪眶而出,最後竟不知是如何跌倒在母親的靈堂前的。   閉棺時才見到了母親,她就筆直地靜靜地躺有那一方棺木里,臉上灰灰的,沒有一點肉色,眼角上卻彷彿有些亮光,想必那是她揮之不去的淚花,是對生的留戀,更是對兒女們的牽挂啊!按當地風俗,母親的棺木在家停放了三天,此後便出了殯,按母親的遺願就葬在了村子對面的山丘上,從此母親便與我們陰陽相阻,雖身近在咫尺,卻勝似天涯。

  後來高考,我堅持報考了醫學院,再後來便參加了工作,雖然也曾憑已所學救過許多人的生命,但於母親那早早逝去的生命卻無能為力,有的只是無盡的思念和追憶。

  每年的清明節總會趕回去看看母親,為母親的墳頭培培土、除除草;佇立在母親的墳前,想起母親生前的點點滴滴,其音容笑貌歷歷在目,如在昨日,淚水便常常情不自禁地流下來。母親的墳塋四周有一片旱地,年年都會種些油菜籽,一到清明時節,油菜花便競相怒放,金燦燦的油菜花在微風中搖曳,縷縷清香四散飄蕩,每當這時,我們會把祝願和思念寄在花香中,想必母親定能聞到。而帶去的祭品中除了豐富的菜肴外,常會給母親備一些四季的冥衣,母親肯定能用得上。現在想來,又恐地下太冷,不知母親是否夠用,忍不住再問:母親,那裡還冷嗎!如是,可託夢與我,好為您續寄衣裳。寫於此,竟不能行筆。

  願母親地下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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